“許戈,他是你哥哥。”那個平日裡頭一直很隨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語氣和她說話。
許戈忽然間很討厭爸爸用那樣的語氣和她說話,本來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鬧著玩的”因為某種情緒而卡在喉嚨口。
爸爸說完話之後看了一眼那個人,那一眼讓許戈心裡很不是滋味,隱隱約約中許戈覺得爸爸是懼怕那個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個人說話時都會低著頭,隨著一年一年長大,許戈越來越討厭看到那樣的畫面,感覺自己的爸爸在和那個人說話的樣子像極耶路撒冷的某些現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闆和小販們在見到貴族時總是會低下頭去,直到穿著長袍配義大利手工西裝的貴族們從他們面前走過、坐上停在街口的進口跑車揚長而去時才會直起腰來。
商店老闆和小販們只有在面對這貴族們才那樣,當他們面對穿著褪色長袍、滿面塵灰面色飢黃的男人們時腰板挺得可直了。
這些人多數是從戰亂國家逃亡到這裡,他們有一個籠統的稱號“難民”
一些難民手上還拉著瘦得就像要嚥氣的孩子,嘴裡畢恭畢敬的稱呼著商店老闆和小販們為“老爺”或者是“先生”。
爸爸說他們手裡拉著的孩子可以幫助他們在面對心地好的僱主時,能得到優先錄用的機會。
在衣衫襤褸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後面,還有用頭巾把臉包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時候她們只能低著頭走在自己男人身後。
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區的現象。
慶幸的是,許戈不在這種現象之內,許戈覺得她要是包著頭巾肯定會嘔死,這裡女孩子像她這樣的歲數都已經開始包頭巾了。
許戈喜歡在筆直的小巷奔跑,讓風捲起她長到腰際的頭髮。
許戈還隱隱約約覺得,他們一家和這裡的人們有些不一樣。
嘴裡整天說著“我們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闆一家於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觀者。
☆、第58章 /(嫉妒)
經過那個轉角,腿就開始跑開,再跑過一個轉角,筆直的長廊上,許戈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背影。
背影熟悉。
站停在那裡,衝著那個背影喊:方為其。
那個背影繼續走著,似乎她口中的那個名字和他毫無關係。
深深撥出一口氣,朝著那個背影:
“偷走哈桑牛仔褲的聖殿士。”
那個背影的腳步有所放緩,幾步之後停頓了下來,停在那裡,沒有回頭,一步步朝著那個背影靠近。
很多很多次槍聲響起的夜晚、穿牆而來的少年曾經承載了許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在傻氣的年紀裡,驕傲且自豪著:我認識從聖殿山而來的聖殿士。
那樣的榮譽等同於一位小學生在私底下和自己的班主任交情甚好。
腳步停在距離他伸手就可以夠得著的所在。
再往小半步,臉貼在他的背上:我知道是你。
模糊的輪廓,身材高大,長相比起一般在街上行走的同齡人應該好看上一些,那是他給她的形象。
可她認得他的眼睛,他總是凝望著她的眼睛。
可是呵,他太狡猾了。
再見面時他用一副鏡面厚得可以比擬哈哈鏡的眼鏡阻止她去認出他,同時用厚厚的劉海遮擋住了額頭,把他自己變成了書呆子模樣。
寬闊的肩膀在微微的抖動著,垂落下來的手拿著眼鏡,一切已經無需言語。
臉離開他的背,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她。
踮起腳尖,把遮擋在他額頭的頭髮撥開,隨著展露在她面前毫無遮擋的輪廓,她嘴角笑容揚起。
今天,她終於知道聖殿士真正的模樣。
眉清目秀,這樣的人扮起書呆子再合適不過。
他用她所熟悉的眼神瞅著她,嘆氣:“五金店家的老闆的小女兒長成可愛漂亮的大姑娘了,這話現在說會不會太晚了?”
那年,她十九歲,在查理大橋上,他就想和她說這樣的話來著,他曾經在心裡幻想過無數次在她聽到這話時的模樣。
先笑的是眼睛。
眼睛很大,杏仁形狀,笑起來的模樣是孩子們眼中的蜜糖,大人眼中的忘憂草。
細細數來,這話遲到了七年。
走廊兩邊是用紅色磚瓦堆砌的,周遭都是綠得要滴出水來的植物,走廊又長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