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醉中紅袖,畢竟山青水自流。
繁華散,看茫茫白地,千古幽幽。
夢牽一葉扁舟。
雲深處、悠然乃釣叟。
攜半輪明月,易爻數理,松煙紙筆,濁酒三甌。
浥露沾衣,團團曉霧,風景迷離帝子洲。
歌歸去,問武陵人遠,欲訴還休
詞是好詞,可是既不符他的身份,最不妥當的:是詞裡頭有“悠然”二字!這是她的閨名,這個孩子竟也不曉得避諱!她自然不在意,但他那個嚴肅的瑪法和阿瑪必是不允許。心思一動便笑道:“好孩子!倒寫了一手好字。不如把這副字送給我如何?”走過去拿在手裡。恰巧風來,不小心把這副好字吹到池中,被悠然讚的好字變成一團墨跡。
皇帝好奇想看,也未可得。只得悻悻罷了。
回宮後,皇帝忽然提起:“你還記不記得?五十七年那會兒,我給王氏幾個晉了位份,對你卻沒有任何封賞,你可知為什麼?”
“你知道,我素來不看重這些的。”她一面答話,一面替他理了理衣襟。
皇帝定定的看著她低垂的頸項,長睫微微顫動,掩住她靈動的眼波。良久後方嘆息道:“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只是,你性子淡薄,這麼多年來,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討你歡喜。除卻這些虛名俗物,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不要這樣說!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為我做的已是足夠。”她抬起頭緩緩撫上他瘦削的臉龐,手指從眼角深深的皺紋劃下來,落在他緊抿的唇邊,輕聲道,“你若保重自己,我會更歡喜!聽說,這兩日又批閱摺子至深夜?病才好了幾日呢,又開始廢寢忘食麼?我會擔心呢!”
皇帝微咳一聲,笑道:“又是魏珠那奴才說的?”
“他很忠心,你莫要惱他啊!”
他笑罵道:“那個猴崽子!學會讓你替他說情來了!哪個對我忠心,我心裡不清楚麼?”想了想終是沒有繼續說下去,“罷了!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今兒說說笑笑又逛了雍王府的園子,皇帝已有些乏了。
悠然給他拿了枕頭歪著,聽他漫不經心的問:“你覺得,弘曆怎麼樣?”
悠然抿唇一笑,沒有答話。
他又不著邊際的說了句:“昨兒個,和妃跟我說,想要撫育個皇子。”
皇帝年歲大了,沒有子嗣的和妃總要為自己打算,她是妃位,尋個生母位份低的皇子帶在身邊,算是自己的孩子。這種事在宮中不過是平常事,悠然卻不明白皇帝為何提起。卻聽皇帝淡淡地說:“我說皇子們都在了,沒有合適的。”
悠然哦了一聲。
皇帝又追問:“你覺得弘曆如何?”
“他很聰明。不過,弘時更令人心疼呢!”
皇帝卻不以為然:“我覺著弘曆好。這孩子聰敏機智,舉止有度,嗯,言詞對答都是上佳的。”說到此處,忽握住悠然的手低低地道:“原是我疏忽!若不是她提起,我都未想過這些!不如讓他進宮來,養在你身邊?有了這層情份在,將來,你也多一份倚靠!”
悠然搖頭,“將來麼?有誰知道呢?有你在,我才有將來。你若不在,我隨你而去就是!又何必想得那麼遠呢?”
她神色淡淡,卻是難掩言語間的鄭重。
皇帝又是歡喜又是擔憂,還有說不出的愧疚與不捨,心底五味雜陳。怔了半晌方正了神情,板起臉嗔怪道:“胡說!這以宮妃殉葬的規矩都廢了幾十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是要做不孝之人麼?皇祖母當初怎麼疼你,若她泉下有知,聽你有這番心思,不知有多惱怒!此話休要再提!知道麼?”
悠然心裡生起莫名的惶惑與不安,面上仍是淡笑不語。他握著她的肩,非要聽得她的承諾才罷休。她猶豫良久後,終是低聲應了。皇帝仍不放心,反覆說了又說,末了竟提起她早逝的額娘:“你額娘希望你平安喜樂,一生快活!你可不能忘了她老人家的遺願才是!”
她更是警兆大生,勉強笑道:“是!我會記得。”她忽然覺得害怕,卻又不知害怕些什麼。弘曆到最後仍是進了宮,名義上由悠然與和妃共同撫育。接下來的幾個月,全心全意關注著皇帝的身體。天有憐見,半年下來竟是平安無事!她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六十一年十月。
今年的雪下得特別早。剛進十月裡,鋪天蓋地的大雪就下個不停。原定於十月末啟程回宮的聖駕,不得不滯留在暢春園裡。
興許是天氣驟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