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眼睛對上,她發現他眼裡藏著一抹自己說不清楚的東西,以前也曾在前村幾個少年眼中看過,只是她不喜歡,但一出現在他眼裡,她知道自己一點都不討厭。不討厭他這樣直勾勾,一副想把她吃掉似地看著她。她耳根倏地燒了起來,不敢再看著他那深井似的眼瞳,胡亂找著話說。“我本以為做兩根柺杖,就能把你帶到外頭,沒想到它們不太中用……”“你會因為我使不好柺杖,就覺得我不中用,不像個男人?”他突然問。她嚇了一跳。“我才沒這麼想——”“不只想,你還說過,就前幾天,當時你爹也在,你說你沒把我當成男人。”他點明。她眉頭一擰。“我不過隨口說說。”哪能讓她馬虎帶過。他直勾勾望著她。這事兒悶在他心裡好幾天了,一直找不到機會問清楚。在他心裡,她始終是他內心渴盼,最想親近的女人。但她呢?她還是跟從前一樣,只是因為他受傷,才出於善意地待他好?她看他的每個眼神、每個笑臉,全都不帶情意?覺得他眸光太熱、太深,壓抑著撲通亂跳的心窩,她硬是把話題岔開。“你到底想不想到後院走走?想,你就得學會靠柺杖走路——”“你還沒回答我。”他執意問個清楚。幹麼打破砂鍋問到底!她惱怒皺眉。兩人四目相對,瞪看了好久,居然是她敗陣下來。“你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沒把你當男人,是因為我爹老愛說‘男女授受不親’,我搪塞他的嘛!”“不覺得我不中用?”他很在乎她的評價,畢竟他現在做得到的事實在太少了。“你快學會用柺杖就不會。”她故意說。“來。”衝著她這句話,今天就算拚死他也要學會!這麼禁不起激!她瞅著他一扮鬼臉,再次攙扶他。大抵是有了前回經驗,這一回他小心不壓痛傷踝,很快找著竅門。他在房裡試走了幾趟,確定他勝任得來,她才開門,小心翼翼護著他往後院行去。“這兒當心,有個門坎,別摔著了。”一小段路,也讓他額上脖上沁滿了汗。終於踏出後門看見蝴蝶飛舞的後院,他忍不住閉起眼睛,就是這個味道他滿足地吸了一大口,泥土的氣味、不知名花兒的香氣,還有陽光灑落在身上的暖度。他從不知道,光是感覺到這個,就能讓自己熱淚盈眶。“很舒服對吧?”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幾天前杜老爹就想帶他到後院坐坐了,可惜大夫交代,說他的傷勢嚴重,得乖乖在床上躺個幾天。不過悶久了也不是辦法,眼看一本冊子快被他翻爛,鑰兒才想,還是帶他出門活絡活絡筋骨,這樣夜裡也好睡嘛!看著他喜悅的神態,她很高興自己做對了。“等一下。”她踮起腳用帕子幫他擦臉。“小心著涼。”他垂眼承接她的好意,她身上有股甜甜的香,隨著她的舉動鑽進他鼻裡,腦中閃過“鄉澤微聞”四字,不覺心旌搖曳。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的她,燦爛得讓他移不開眼。“好了。”她收起帕子,低頭看看他腳踝,確定無事後,才抬起臉望著他笑。她眼神如此單純,一看就知道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想到哪兒走走,還是回房休息?”“我想到前頭樹下坐坐,多練習練習。”他眼一眺西北角上的大榆樹,待在房裡常常望見,只是太遠,看得並不真切。她皺起眉頭,這段路不算近,他才第一次使柺杖,擔心他捱不住。不過一想,捱不住就回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等我一會兒,”她說完,咻一聲奔回屋裡,忽然捧了一壺茶跟兩隻杯,又飛快穿過他身邊,跑到大榆樹那兒又跑回來。她一趟路跑得氣喘吁吁,卻又滿臉掩不住的歡快。他心想,她真的很像只小鹿兒,心眼裡似乎沒有憂愁這件事。“來吧。”她揮揮手要他跟上。“我把茶水放在樹下了,等會兒你累了,心裡就想,再努力一會兒,只要走到樹下就可以喝水了。”“我又不是三歲孩子。”他啐,哪需要這種無聊的把戲鼓勵。“聊勝於無嘛!”她彎著眼睛笑著,一邊跟著他,時不時摘了朵花來聞著,不然就是跑到草叢裡摘一把名叫“天星星”的小果子,紫色的小果長得像山葡萄似。她抬手餵了他一串,酸得他擠眉弄眼。她大笑。“這是第一口,再吃就不會了。”說完又塞了一串給他。就跟她說的一樣,再吃就不覺得酸,一股甜自喉底竄了出來。“唱支曲子聽聽。”他突然說。她緩下腳步看他。一段路,離大榆樹還一半多路程,但他已經臉色微白、上氣不接下氣,她忽然懂了他為何做此要求,他不想放棄,努力想找點事情拉開注意。她的聲音多少可以分散他心思,讓他不會老想著腿腰手臂上的疼。她楚著眉想,這時唱“得休休處且休休”好像不大對——想了一會兒,她仰高喉嚨嘹亮地唱著:“山中只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青藤若是不纏樹,枉過一春又一春。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空留兩手撿憂愁……”這山歌是她從二狗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