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帕羅斯漆黑油亮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夥伴身上,但他一動不動。雙手懶洋洋地摸索著褲襠。辛格告訴他,最近他有不少訪客。他告訴他的夥伴,他們帶走了他的孤獨。他告訴安東尼帕羅斯,他們是很奇怪的人,他們總在說話——但他喜歡他們來找他。他給安東尼帕羅斯畫了傑克·布朗特、米克和考普蘭德醫生的速寫。他發現安東尼帕羅斯一點也不感興趣,便立刻把速寫揉成一團,不去提它了。護理員進來說時間到了,這時辛格想說的話只說了不到一半。但他離開了房間,非常疲倦,也非常幸福。
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一章6(2)
病人只能在星期四和星期日接待朋友。無法和安東尼帕尼斯在一起的時候,辛格一個人在灑店的房間踱步。
第二次的探訪和第一次一樣,惟一不同的是三個老人無精打采地看著他們,沒有玩紙牌。
辛格費了半天勁,才得到允許,可以把安東尼帕羅斯帶出去玩幾個小時。他事先為這次小小的“遠足”做了最充分的準備。他們租了一輛計程車去了野外,四點半他們去酒店的餐廳吃飯。安東尼帕羅斯盡情地享受他的大餐。他點了選單上一半的菜,貪婪地大吃大喝。飽餐一頓後,他還賴著不肯走。他抱著桌子不放。辛格哄他,計程車司機都想動武了。安東尼帕羅斯頑固地坐在那裡,他們靠近他時,他就做下流的手勢。最後辛格去酒店經理那裡買了一瓶威士忌,才把他騙到計程車上。辛格把未開封的酒瓶扔到車窗外時,安東尼帕羅斯失望和生氣地哭了起來。“遠足”的尾聲令辛格十分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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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的探訪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兩個星期的假期就要結束了。安東尼帕羅斯早已忘了不久前的不愉快。他們坐在上次坐過的角落裡,時間過得飛快。辛格的手指絕望地訴說,狹長的臉十分蒼白。最後的時刻到了。他拉住夥伴的胳膊,深深地望進他的臉,就像他們過去上班前分手時的凝視。安東尼帕羅斯睡意矇矓地看著他,沒有挪動身子。辛格離開了房間,雙手死死地插在兜裡。
辛格一回來,米克、傑克·布朗特和考普蘭德醫生就來看他了。他們都想知道他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告訴他們他要離開的計劃。但是辛格假裝聽不懂他們的話,他的微笑高深莫測,令人費解。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去辛格的房間,和他度過晚上的時光。啞巴總是很體貼和鎮定自若。他色澤豐富的、溫柔的目光像巫師一樣莊重。米克·凱利、傑克·布朗特和考普蘭德醫生會來到這裡,在這寂靜的屋子裡訴說——因為他們覺得啞巴總是能理解一切,不管他們想說的是什麼。而且可能比那還要多。
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二章1(1)
這個夏天和米克記憶中的所有夏天都不一樣。並沒有發生什麼。並沒有發生可以用語言描述的事件。但是她感覺到了某種變化。那段日子,她一直很興奮。早晨她迫不及待地要起床,開始新的一天。到了晚上,她最憎恨的事就是上床睡覺。
一吃完早飯,她就會帶孩子們出去。除了三頓飯,他們大多數時間都在外面玩,基本上是在大街上閒蕩——她拖著拉爾夫的童車,巴伯爾跟在後面。她的腦子永遠被思考和計劃所佔據。偶爾她會突然抬頭看看,而此時他們往往在小鎮的某個角落,連她都不認得的地方。有一兩次她在路上遇到了比爾,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比爾不得不拽住她的胳膊,她這才看見他。
清晨時分,天氣還算涼爽,人行道上的影子在他們面前拉得很長。但是到了正午,天空熱得要燒起來。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很多時候,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計劃都和冰雪有關。有時她好像是在瑞士,所有的山都被大雪覆蓋,她在冰冷的綠兮兮的冰面上滑行。辛格先生和她一起滑著。也許是卡羅爾·隆巴德或阿託羅·托斯卡尼尼在收音機裡演奏。他們一直滑冰,然後辛格先生掉進了冰窟,她奮不顧身地跳下去在冰下游泳,救出了他。這是一直盤踞在她頭腦裡的計劃之一。
通常,他們逛了一會兒後,她就把巴伯爾和拉爾夫放在陰涼處。巴伯爾是個呱呱叫的孩子,她把他訓練得很乖。如果她告訴他,不要去聽不見拉爾夫哭聲的地方,巴伯爾肯定不會跑到兩三條街外和別的孩子打彈子球。他只會在童車附近一個人玩,所以她把他們扔下,心裡並不怎麼擔心。她不是去圖書館翻翻《國家地理》,就是漫無目的地東遊西蕩,不停地思考。如果她身上有點錢,就去布瑞農先生那兒買一瓶可口可樂或是“銀河”巧克力。他給孩子們打折,五分錢的東西只要三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