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乾爽的尿布,重新裹好。睡夢中,孩子在笑。
如果這位郎中能治好他的病,就算是要她地身子要她的性命,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何秀姐忽然在心裡哎呀了一聲。那位看上去很有本事的先生已經給當家的瞧了老半天的病,她卻沒有侍奉茶水,實在太怠慢了。想到這裡她趕緊洗淨了手,找家裡最體面的杯子,倒了兩杯涼開水送過去,靦腆地道歉:“真是對不起,家裡沒有茶葉。先生您先喝口水潤潤喉,飯菜一會兒就好了。”
說完,她退了出去,留下屋裡兩人繼續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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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來一走,風勁節倒是正中下懷,抓住機會立刻就問:“盧大人,想不到數年之間,你竟又娶了一位如夫人。平白叫我要找的一個人,變成兩個,倒害我好幾次查到大人的行蹤,反以為是自己找錯了。”
他哪裡不知道盧東籬與何秀姐不是真夫妻,只是心頭鬱悶,語氣便不免帶點奚落了。他很想抓起大棒,敲開眼前這人的榆木腦袋。既然你已經不怕自己地身份連累了人,連假夫妻都可以和人做了,為什麼卻還是不肯去見婉貞,生生讓兩個人這樣千里相隔,辛苦淒涼?
就算是盧東籬心如死灰,聽了風勁節的話,臉色也還是微微變了。有些尷尬,也有些愧疚。
他其實也不太理解當時自己怎麼就會走過去的。那時候他渾渾噩噩,颳風下雨不知躲避,飢寒困渴不懂進食,唯一能記得的,就是每到一地,都要尋到當地最好地酒來醉飲。只因為他還隱約記得,他曾經答應過一個人,他要活著,他要代替他飲盡天下美酒。
只是,有些東西,已經深紮在了他的血脈裡,就和呼吸一樣自然,並不需要去思考。他的心智神思是麻木遲鈍的,那一聲聲謾罵毆打,何秀姐一聲聲淒厲的呼救,他其實都並沒有聽在耳裡。可是,在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之前,他的身體已經本能地反應,擋在了那些人的面前。
至於那女人嫁禍於他,他也是隔了很久才略微回過神來。但是無論他已經是怎樣淪落不堪,他終於是做不到見死不救。
事情了結,那女人痛哭流涕,不停向他磕頭。哭得那樣哀傷絕望羞慚,他本來是要走開,卻終於是走了過去。
她是孕婦。這樣的哭法……如果他扔下她不管,這母子兩條性命,就要無聲無息地沒了。
何秀姐寧肯受人指點辱罵,也不肯遠離村莊。他便在附近另租了一處房屋安置她。本來,太長久的流浪。他已經忘記了該如何與人相處,也完全不能適應這種看似穩定的生活。他想著等何秀姐地傷好了,胎穩了後,給她留一點錢,他就離開。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漸漸深刻地瞭解到一個沒有依靠,且壞了名聲的女人,懷著孩子,想要在周圍輕視鄙夷地眼光中活下去,會有多麼難。可是她沒有丈夫地保護。沒有男人的愛惜,獨自頂著所有的壓力,盡一切可能地保護著自己的孩子,忍受著一切輕視和羞辱,卻還是堅持著,要留在一個可以和心愛之人有所聯絡的地方。
一夜又一夜,那個白天強顏歡笑的女子。噩夢中,流著淚反反覆覆叫著一個名字。盧東籬這才深刻地意識到,原來,一個女人懷孕的時候,是會那麼地思念自己的丈夫,那麼地需要自己的男人。
那個柔弱地女人,拖著
的腿,一一地走到門前,坐在門檻上。遙望自向,久久不動。盧東籬終於才清晰地明白,原來一個女人,孤獨地等待著自己良人的時候。感覺是這樣淒涼,這樣難熬。
他開始無可抑制地思念蘇婉貞,思念他的妻子。
思念那個在他上前線赴邊關時,微笑著替他打點行裝,千萬裡傳書,永遠報喜不報憂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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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他無法保護,無力照料的京城裡,獨自生產,獨自撫子,日日倚門望他歸來地人。
想起蘇婉貞。便覺心痛不可抑制,方知這一生,負她竟是如許之多。
想起了蘇婉貞……他還怎能棄了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於不顧。
他留下來了。留在了這個小小的。看似屬於他的家裡,留在了這個其實與他相處了一個多月,他卻始終並不熟悉的女子身邊。
何秀姐一直堅持說是盧東籬救了她的母子,然而,正如風勁節後來斷言的那樣,其實,是何秀姐,陰差陽錯救了盧東籬。
既然租了房子給何秀姐住,他這個恩人哪能再天天呆在外頭讓風吹雨打?難道讓一個身上帶傷的孕婦滿世界去找他?晚上他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