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鄉”,此刻一人大江,便人他祖籍範圍,他竟違背師傅之囑,公然還鄉了!他知前途不妙,然為捨己救人,義無反顧!船行漸緩,再細往遠處看,兩三星火,閃爍不定,搖櫓的船伕高聲道:“瓜州到了!”
天亮前,他們一行的船已靠攏碼頭。所泊靠處,已在碼頭的邊角上,因為碼頭正中,泊著忠順王爺的船隊。那王爺作為奉旨出巡的欽差,沿途各站的官員竭力奉承;船隊的每隻舡上都插著旗幟告牌,停泊時周遭有小艇巡邏,不許民船靠近。
天色大亮。早餐畢.妙玉讓琴張和嬤嬤們上岸走走,自己正欲打坐,忽聽船艙外傳來打罵聲與哭辯聲,那後一種聲音裡頗有相熟之韻,不禁側耳細聽,越發覺得非同尋常;將窗簾掀開細觀,只見是一隻在江中兜生意的花船,只有棚頂,周遭井無遮攔,露出船上所載之人,是一個鴇母和幾個樂女,那鴇母正在打罵那抱琵琶的樂女,道:“你那舌頭就該剪下一截!‘二月梅’三個字都咬不準,什麼‘愛月梅’‘愛月梅’的……本以為你是棵搖錢樹,誰知道是白費我的嚼用!”
那抱琵琶的只是不服,爭辯道:“我改好了多少的唱詞兒,你怎的就不算這個賬了?……”
妙玉心下判定,顧不得許多,忙到艙門邊,掀開門簾,招呼船伕,命他將那花船喚過來,告訴那船上媽媽,只要那昆琶女過這船來,銀子多給些無妨;船伕不願意,妙玉遞過一兩紋銀,船伕掖進懷裡,方將船划過去,挨進那船,朝那鴇母喊話;那鴇母以為這邊船上有男人慾取樂,便伸手要了個大數目,妙玉讓船伕將兩錠銀子交鴨母手上,那鴇母才放琵琶女過了船,妙玉又讓船伕傳話,言明兩個時辰後再來接走,那鴇母喜之不盡,花船暫去了。
那花船上的琵琶女,不是別人,便是史湘雲。衛若蘭犧牲後,他家被抄的稀巴爛,他被輾轉賣過幾次,期間也曾逃跑,卻終於還是陷在火坑,這時流落在瓜州渡口,每日被遣在花船上,由鴇母監督和另幾位姐妹兜攬生意;他因有些咬舌,唱工自然不如其他姐妹,只能以演奏琵琶、吹笛、吹簫等取悅客官,而那些客官卻是愛聽小曲的為多,為此湘雲被鴨母打罵也非止一日。被妙玉喚上船後,兩個人呆在船艙裡,妙玉關攏了門窗,也不曾有琵琶彈奏及吟唱之聲,移時,只有幽幽的哭泣之聲逸出,究竟兩個人都說了些什麼,別人何以得知?就是石頭知道,亦不願詳細道出,實在那嬌豔海棠,不該遭那般刀風劍雨!
且說琴張回到船上,進到妙玉的艙房時,艙房面貌已恢復如初。琴張本想報告些岸上的見聞,卻見妙玉已命船工將他事先作了記號的三隻箱子,擺放在那裡,琴張頗覺詫異,未及開口問,妙玉便對他道:“琴張,我們就此要別過了。”
琴張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且連為什麼也問不出來了。妙玉沉靜的說:“這些年來,你跟著我,真難為你了。也不是謝你,也不是補償你,這隻最重的箱子,你拿去。裡頭有什麼,開啟自然明白。兩位嬤嬤,也很不容易,那兩隻箱子是給他們的。這三隻箱子的鎖,我都給你們換了尋常的,鑰匙都在鎖眼裡,你們各自管好吧。”
琴張這才急著問:“師傅要到那兒去?這裡才是瓜州,還沒過得大江,離蘇州還遠呢?出京的時候,不是說,我們興許還要走得更遠,指不定要去杭州麼?我還當要帶我們去靈隱寺呢!”
妙玉道:“我要帶上五隻箱子,在這裡下船了。”琴張急得哭了,因問為何要在這瓜州下船,且為何棄他不要?併發誓要追隨妙玉,不願自去。妙玉道:“我去一架枯骨那裡,往爛泥潭裡跳,比如下地獄了。這是我的運數。你為何要白賠在裡面?”
琴張聽不懂他的話,但知師傅從來是主意既定,駟馬難追,九牛難拗,哀哀的哭個不停。妙玉竟由他哭個痛快。終於,琴張、兩位嬤嬤,與妙玉跪別後,帶著妙玉贈予的箱子,各奔前程。
那時,賈寶玉已往忠順王面前自首,要他當面放出甄寶玉,讓甄寶玉自去。那王爺見賈寶玉自己來了,只得放出甄寶玉,但警告他:“你們兩個愛紅的寶玉,都克我府太妃,神仙在太妃夢裡留言,你們必須在京城千里之外,方不礙他事。甄寶玉聽著:你若私下北上,越過千里界限,我定將你捉拿問罪!你知聖上以孝治國,我對太妃盡孝,聖上必定褒獎,你若壞我孝道,報知聖上,莫說將你監禁,就是正法,亦順理成章!”
兩個寶玉都不信鬼神,心中皆不服,然賈寶玉只欲甄寶玉得釋,甄寶玉知與王爺爭辯只是徒勞,就都不作聲。王爺對甄寶玉一拍驚堂木:“你敢不敢私下北上?”
甄寶玉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