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你的茶吧。”
那時候,也就這樣了。
說自己找樂子挺容易,但到底該怎麼樂卻是個問題。有段時間,我是個很無趣的小孩。沒人和我玩,沒有馬騎,沒有槍打金花鼠,也沒有狗陪伴左右。除了《鄉村雜誌》和《西部商家》,也沒什麼東西看。既沒好看的事兒,也沒有趣的人。我翻遍了奶奶的抽屜,結果和爸爸媽媽的抽屜一樣,沒什麼讓我驚奇的物件。
那些日子很熱,熱得我的玩心都從身體裡蒸發出去了。我悶悶不樂、無精打采地在房子裡兜圈子,毫無生氣,骨頭散架一樣,就像軟骨病的孩子,連自己都撐不起來。
心情好點的時候,我想和那隻名叫斯坦利的公雞交朋友,但也很少能成功。我一接近它,它便痛苦地戰慄起來,在繩子一頭拼命拖拽,把沒被綁縛的那條腿從身下伸出,摔倒在塵土中。胸口處紅色羽毛的下面,它的心急速跳動,黑色的眼睛閃著光,拉出一大堆的屎。最終,承受著雞類所能承受的最大恐懼,它才讓我摸摸黃色的喙,撥弄撥弄它的冠子。
看客(5)
我對斯坦利作了囚徒感到挺內疚,好幾次都想領它散散步,見見世面,擴大它受到限制的視野,但這種想法讓它過於緊張。它總是煽動翅膀,尖聲抗議,跌坐地上,我不得不無可奈何地把它放回自己的囚禁之處。
這樣,樂趣就像短缺商品一般,捱到八月份的第一個星期,才有了件有趣的事情。星期一早上,天氣晴朗,奶奶拿著鋤頭,在玉米地裡挖水渠,我在門廊前剝豆子皮,放到篩子裡。一輛黑色轎車小心翼翼地從路上開進院子,離房子還挺遠、差不多20多碼的地方停下來,好像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受主人的歡迎。過了一會兒,車門開啟,鑽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
那女的穿件藍綠色的腳踏車服,寬大的黑色高翻領毛線衣,一道猩紅色唇膏劃過白皙生動的臉。她是我爸爸最小的妹妹,伊芙琳姨媽。
她穿著高跟鞋,身邊的男人小心地扶著她的胳膊肘,幫她保持平衡,防止踩到一塊鬆動的石頭、或是一條舊輪胎而崴了腳。
這男人的鬍子立刻讓我注意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大鬍子。1959年的時候,還不怎麼流行留鬍子,起碼在我們那個小地方還不流行。他的鬍子亂蓬蓬,四處翹起,像山羊一樣,還好長在他臉上,要是在別人臉上,會看起來很邪惡。他個子很高,太高了,顯得和身體寬度不成比例,像是既違背自己意志、又違背自然規律被人拉長的。他生氣勃勃,邊走邊說,空著的手在伊芙琳面前擺動、揮舞、翻轉、跳躍,像蝴蝶逗引孩童,又像要先把她催眠,然後才穿過這片對於城裡來的腳來說是危險密佈的院子。
奶奶放下鋤頭,尖聲叫起她的女兒。
“伊芙!我在這兒,伊芙!”
聽到媽媽的聲音,姨媽四處張望,一邊僵硬地用力擺手,一邊踩著高跟鞋保持平衡。不難看出,她有點不對勁。奶奶和我到了他們身邊,伊芙琳姨媽哭起來,還用牙齒咬自己的手掌。
那個男的平靜地對她說,“控制、控制、控制,慢慢深呼吸。想想大海。控制、控制、控制。想想大海。伊芙琳,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他小聲地說。
“出什麼事了,伊芙琳?”奶奶尖聲問道,“這傢伙是誰?”
“伊芙琳有點緊張。”那男人答道,讓我們看著阿姨她。“她有點憂慮。給點時間,我們會把一切都說清楚的。她得學著應付這種壓力大的場面。”他歪過頭,傳教士般地說道,“想想大海,伊芙琳。深呼吸、深呼吸,深入大海。”
“還是她那些倒黴的神經。”奶奶說。
“是,”那男人和藹地說,帶著點恩賜般的微笑。“有關係。”
“她總是像個神經兮兮的貓一樣。”奶奶自言自語般地說。
“媽媽!”伊芙琳哭著說,“媽媽!”
“在波浪下滑動,伊芙琳。下降、下降、下降,找美麗的珍珠。”那男人輕聲地說,好像真有點效果。
奶奶扶著伊芙琳的胳膊肘,搖了搖,尖聲說道,“伊芙琳,閉嘴!”她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拉進屋子。有那麼一下子,那男人還要反對,後來,他還是溫順地陪同進了屋。我也想跟著進去,奶奶看了我一眼,不容置疑地說,“你到外邊找點事兒幹。”
我照做了。等了一會兒,我躡手躡腳地走回窗戶下邊,蹲在那兒,瘦弱的肩膀頂著窗邊的牆。太陽照在我臉上。
很明顯,奶奶沒把時間浪費在禮儀俗套上。他們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