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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筆下一組符號,是虛構,是懸念,是影像吧? 沈曹在碟子裡捻滅菸頭:“我們走吧。” “去哪裡?”我抬頭,卻在問話的同時已經預知了答案。 果然,沈曹誦經般輕輕吐出四個字:“常德公寓。” 除了聽從他如聽從命運的呼召,我還能做些什麼? 乘著老舊的電梯“空空”地一級級上去,彷彿一步步靠近天堂。 相對於曾經作為舊上海十里洋場的象徵的哈同花園從中蘇友好大廈而變為張春橋的秘密會議室而變為展覽中心和花園酒家,愛丁堡公寓變為常德公寓,實在算不了什麼。 站在厚實的木門前,沈曹掏出鑰匙說:“是這裡了。” 只是一個上午,他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連張愛玲舊居的鑰匙也拿到了手。沈曹沈曹,如何令我不心動? 鏽漆斑駁的門“吱呀”推開,彷彿有一股清冷的風迎面撲來,人驀地就迷失了。許多爛熟於心的句子潮水般湧上來,彷彿往事被喚醒,如潮不息。腳步在房中游走之際,神思也在文字間遊走著,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感受,哪些是故人的回憶。 那落地的銅門,銅門上精緻的插銷和把手,那高高的鏡子,鏡子上的鏽跡與印花,那雕花的大床,是否還記得故人的夢,那悽清的壁爐,曾經烘烤過誰的心,那輕顰淺笑的竊竊私語,是來自牆壁的記憶還是歷史的回聲? “姑姑的家對於我一直是個精緻完全的體系,無論如何不能讓它稍有毀損。前天我打碎了桌面上一塊玻璃,照樣賠一塊要六百塊,而我這兩天剛巧破產,但還是急急地把木匠找了來。” “陽臺上撐出的半截綠竹簾子,一夏天曬下來,已經和秋草一樣黃了…我在陽臺上篦頭,也像落葉似的掉頭髮。” “上次急於到陽臺上收衣裳,推玻璃門推不開,把膝蓋在門上一抵,豁朗一聲,一塊玻璃粉碎了,膝蓋上只擦破一點皮,可是流下血來,直濺到腳面上,搽上的紅藥水,紅藥水循著血痕一路流下去……” 紅藥水合著血水,一路流下去,漫過陽臺,漫過走廊,漫過客廳,一直漫到屋子外面去了,映得天邊的夕陽都有了幾分如血的味道。遠遠地彷彿聽到電車鈴聲,還有悠揚的華爾茲舞曲——是哈同花園又在舉行盛大派對了麼? 手扶在窗欞上,眼睛望出去,再看不到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而一覽無餘地直見外灘:三輪車伕,拉著戴禮帽的紳士和穿蓬裙的小姐在看燈,乞兒打著蓮花落隨後追著,紳士不耐煩地將手中的司迪克敲著踏板催促,一邊向後拋去幾枚零錢,孩童們一擁而上爭搶起來,紅鼻子阿三吹著哨子跑上來驅趕,賣花姑娘顫聲兒叫著:“玉蘭兒,五毛一串,香噴噴的玉蘭花兒。”再遠處是金黃色的黃浦江,翻滾如一大鍋煮沸的巧克力汁,行駛其上的輪船是攪拌糖汁的糖棒,一聲巨響後,有黑粗的煙噴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