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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種謙卑地對待學術研究的精神。學術本位的確立,有效地抑制住了大學的行政化傾向,也形成了文學院多元的格局,在這樣的格局中,不可能只有一種聲音。不必說學院的院長書記,以我的接觸,錢先生在世時,歷屆書記校長以及分管學科的副校長,也都以崇敬的態度面對老人家。

錢仲聯先生生於一九八年,二三年辭世。在九十五年生涯中,經歷了晚清、民國和新中國三個歷史階段。這個將近百年的歷史,也正是中國由近代到現代,由舊學到新學的轉型時期。我以後學的身份看錢先生,猶如在當下看歷史。錢先生這一代知識分子,是在中國社會大變動、學術大轉型的歷史中沉浮的,所以他們的學術生涯始終纏繞著現代中國和現代中國文化的基本問題。他們的格局之大,內心之豐富,處境之複雜,選擇之艱難,似乎是我們這些後來者難以比擬和體察的。在為錢先生做九十大壽時,先生答謝的第一句話是:我是從舊社會過來的知識分子,是在黨和政府的改造幫助下走過來的。錢先生此言猶在耳畔。讀大學時,我們同學都知道,錢先生個性鮮明,但始終對院系的黨總支書記保持尊敬,從未和哪位書記發生過爭執,謹言慎行。我曾經關注過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思想命運與學術道路或者創作道路。我膚淺的印象和認識是,現代知識分子無論堅守什麼樣的信仰,選擇什麼樣的道路,如果作為學者,他們維護中國文化與學術根基,傳承中國文化與學術命脈的企圖和努力是一致的。正因為如此,中國文化與學術才薪火相傳,得以發揚光大。

作為一代大師,錢仲聯先生是有血有肉的,他一樣有凡人的喜怒哀樂。錢門弟子對此可能會有更為切身的體會。我還在讀大學時,就聽說錢先生對公共資源管理得十分嚴格,明清詩文研究室的老師,要領信封稿紙都必須經他之手。公家的東西不浪費,該是自己的也不推卻。我記得一九九八年年底,我和當時的總支書記去看望他,行前關照辦公室主任帶好獎金和慰問金給錢老。我們告別的時候,錢先生照例送到門口。等我們回到學院,辦公室的同志說,錢先生打電話來了,問領導是不是忘記了獎金和慰問金。我突然想起,錢先生送我們出門時,臉色不怎麼舒展。我後來一直在想,一個不虛偽的人,最終才能成大氣候。一九九九年錢先生生病住院,我和書記去看他,在把他從輪椅抱到床上時,錢先生對我說,這次我可能熬不過去了。他說話時的眼神非常迷茫,生與死的問題在晚年一直困擾他。

泰山其頹,哲人其萎。生者會從不同的角度去議論往生者。或許可以說,在一個時期內,一個學科的發展總是和一個或者少數幾個學者的名字聯絡在一起的。錢先生對中國古代文學,特別是對明清文學研究的貢獻,已經成為學術史的一個部分。無論是在錢先生的生前生後,我們這所大學和我們學院是和錢先生的名字聯絡在一起的。

一個院系,一所大學,也會風起雲湧,一時多少豪傑,但塵埃落定之後,恆久相傳、歷久彌新的只是道德文章。——二七年秋天,在紀念錢先生百年誕辰時,我在致辭中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