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能說完,不知為何,臉上的驕矜崩成了碎屑,他的眼裡是惶恐,指尖緊緊攥著的,也不知是不是他想要的。
秦湛看見他流淚了。
他什麼也沒能說便消失了,只留下了淚。
秦湛繼續往上。
她終於見到了朱衣碧簪的朱韶。
他活在劍閣裡。
秦湛見到了自己。
她見著自己對朱韶道:“劍道貴誠,只有無愧天地,坦蕩於己心,你手中的劍才能筆直向前,才能由心而動,才能為你尋到你所追尋的道。”
朱韶腰側配著朱羽,他認真地聽了,而後答曰:“是。”
“秦湛”又道:“你於劍道天賦頗佳,需記戒驕戒躁,靜心誠修。”
朱韶又答:“是。”
他頓了一瞬,又對“秦湛”說:“師尊,後山的果子熟了,我去摘點回來嗎?”
“秦湛”唔了一聲,而後說:“摘兩個吧,擱盤子裡。”
秦湛順著看去,果然瞧見了她打碎了的東海水晶果盤。朱韶應了,他的朱羽佩在腰間,轉身便要去後山摘些秦湛習慣了去摘的果子,只是他一回頭,便見到了秦湛。
他起初像是沒見到一般,想要徑自而過,秦湛在他要走過的那一刻開了口。
秦湛說:“朱韶,別廢物的這麼徹底。”
朱韶腳步頓了一瞬,他的眼中浮出猶豫,不知從何而來的歌聲卻漸強烈了起來。他轉身欲走,秦湛也不攔他,只是徑自向著“自己”的方向走去。
秦湛不過走了一步,朱韶便似有所感的回了頭。
夢裡的“秦湛”也發現了她,她的手覆上了腰側劍柄,瞧著她眉頭緊蹙。
秦湛半點也未猶豫,她腰側空空,她卻在空中做了抓握的動作。
秦湛道:“夢也有夢的好處,只要你足夠堅定,什麼也能變出來。”
說著,她的手微微向後一拉,一把全然同於燕白構造的長劍赫然便現於她的手中!秦湛毫無停頓,甚至連給朱韶拔劍的機會都沒有,便以劍尖穿透了那位想要拔劍的“秦湛”的咽喉。
“秦湛”的表情仍在蹙眉上,卻已被秦湛的劍擊破。
她的幻影轉瞬間便散在了空氣裡,秦湛抽回了劍,垂下劍尖,方才道:“這才是劍。”
朱韶面露痛苦之色。
秦湛卻說:“一個夢罷了,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朱韶痛得半彎下了腰,低聲道:“我一無所有。”
秦湛:“你有玉凰山。”
朱韶道:“我再無歸處。”
秦湛道:“玉凰山鳳鳴宮。”
朱韶低低道:“師尊,我母親想殺你。”
秦湛輕笑了聲:“你是想求我不要殺你母親嗎?”
朱韶笑了。
這似乎是他成為玉凰山主後,第一次對秦湛笑。
朱韶說:“師尊,我出不去的,我留戀是一面,另一面是我母親瞭解我。”
“這塔是我,塔外即是深淵。我出不了塔,便也救不了自己。”
秦湛向前,她自然也瞧見了這臺下的波濤洶湧與無垠黑暗。
她神色淺淡,說:“我教過你,遇敵如何?”
朱韶微怔,而後答:“戰。”
秦湛道:“遇死如何?”
朱韶答:“生。”
秦湛問:“你縱使做不得一劍斷水,以五行術凍住這海難道是難事嗎?”
“於海冰平地起萬藤,這難道做不得嗎?”
朱韶定定地看著她,忍不住問:“你也是我的夢嗎?”
秦湛笑了,她一步躍下高塔,漫不經心道:“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朱韶追去,秦湛已墜進海里。
漆黑的海水要將她吞沒,下一刻,她卻從萬浪之中踏出,手裡提著的,是異獸驚恐而冰冷的頭顱。
秦湛於海水之中,冷著面孔看向朱韶。
風裡的女聲還在歌唱,那高塔依然駐在海水之中,像是最後的庇護所。
秦湛道:“朱韶,我只說一次。下來。”
朱韶看著她,塔下依舊是波濤蔽日,依舊是咆哮如雷。
天是黑色的,風中的海腥味卻越發的濃厚起來。
他站在玉階上,明明依然是他所恐懼著的深淵,可深淵裡站著的,是他僅有的、曾有的唯一溫暖過的歲月。
朱韶走了出去。
他再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