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誰比咱還急,又是黃鱔又是狗肉。”
戚世忠原意是想叫小麟子去送食的,小孩子東西弄不乾淨,拉幾回肚子不會有什麼人懷疑,頂多就是把她叫過去打兩下板子。結果翊坤宮那位卻是按捺不住,倒把事兒弄明顯了。不過也好,歪打正著。只是想不到施淑妃從來不冒頭的角色,這次倒不動聲色地阻了一把。那皇四子更是人小深沉,按說從頭天晚上就該犯病,硬撐到第二天中午把最後一個字寫完了才倒下。
“這宮裡沒一個簡單吶……往後辦事兒得多留個心眼。”戚世忠躺去身後的椅背上。
“是。”吳全有心裡有點不太痛快。曉得今後大抵脫不了身。
戚世忠面無表情地睇了眼小麟子:“皇帝爺打賞了你金葉子,我們做奴才的不能逾越,就給你顆銀摞子吧,拿回去叫你吳公公買點好玩的。
小麟子恭恭敬敬接過:“謝戚爸爸,小麟子用心當差,給戚爸爸長臉兒。”
嘿,這嘴甜。戚世忠就扶著腰站起來,說:“今天是皇四子冊封,闔宮沒一個不忙的,你也去忙吧。”
“那我這就告退了。”吳全有哈著嘎瘦的身板出了院子。
小麟子一聽是皇柿子,烏眼珠子轉溜,半路就並著腿兒要回院子尿尿。今日午門外要宴請群臣,奉天門前的廣場哪哪都有把崗,可不好躲角落給她尿。吳全有忙著去御膳房打點,也就只得由著她晃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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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正,奉先門鐘鼓連響九聲,太常寺卿高呼宣表,群臣黑壓壓、藍壓壓、紅壓壓地在曠達的場院下跪成一片。
奉天殿前的三層漢白玉臺階上,皇帝楚昂親自把象徵著東宮榮耀的九旒冕給楚鄒戴上。
是個碧空晴朗的好天氣,露臺上清風微拂人面。那珠簾垂下,九歲的楚鄒便因這樣的場面而生出肅穆。父皇英挺身軀著一襲玄色金盤龍袞服,髮帶十二縷五彩冕旒;母后殷紅的大袖裙襬在風中撲簌,龍鳳珠翠冠上的藍寶石在陽光下撲閃光芒。年輕莊美的母后站在父皇身旁,是那樣的和諧般配。
楚昂對他說:“一切都過去了,你是朕的好兒子。”
父皇的臉貼得他那麼近,雋冷的眉宇繾綣著笑意。
他的母后也對他笑,母后肯與父皇一同出席大典是出乎楚鄒意料的,他便也對她感激地回應。
楚昂斜眼看見孫皇后的表現,目中是有滿足的,這種感覺就跟他從前在王府裡時,對於孫皇后的那種留戀。孫香寧卻是不搭睬他的,姣好的臉頰上雖帶著笑,目光卻根本不觸及他。但他記得昨夜明明是她先對自己勾唇,那煙花璀璨之下她唇角一動,瞬然叫他滿心得釋放。楚昂就不管不顧地抓住孫香寧的手腕,然後看向底下的眾臣。孫皇后扯了扯,扯不動,只得由他這麼拽著。冷漠是分明的,不遮不掩,只是因著有這些人,所以才笑盈盈。
朝臣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皇后了,雖距離隔得遠,辨不清臉上妝容,然而看著那上頭的鳳冠霞帔,母儀之範盡顯,壓根兒不像在坤寧宮裡苦悶了數年的樣子。這對夫妻揣不透啊,聽見司禮監太監高喊“跪——”,紛紛匍地叩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楚鄒看著父皇在大袖下默默抓住母后的手,先是輕輕勾著,後來握住了手心,忽而又把母后的五指相扣。母后纖柔的手指蜷在父皇的掌中,那樣被包攏著,似在微微蠕動,他怎麼忽然想起那年楚郵出生的清晨,乾清門外父皇勾住了另一雙柔荑,五歲的他看在眼裡,是那樣的刺眼。
曠達的場院下群臣三叩九拜,他聽見他們喊到:“太子千歲千千歲。”放目是一道道勾頭伏地的脊背,他們正在跪的是他,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站在至尊高處的榮耀。
一股冷風拂上他俊美的臉龐,他的眼前掠過那些暗夜裡驚怯的心跳,那個黑瓦黑柱的殿宇下,沉迷於叫小太監撫臉抱腳的靡靡惘惘……都過去了,迷亂而灰暗的它們。楚鄒微抿下精緻的唇角。
小麟子站在最末了一個朝臣的屁股後面看,一道矮矮的竹青色獬豸小袍子,遠遠地杵在奉天門外的正中央。看她的柿子爺和他的父皇一樣,頭上帶著長板條的掛珠簾子,玄色團領袍上兩肩刺繡蟠龍,少年俊逸的身姿是那樣高遠,就像一尊金貴的神。她仰著小腦袋看,仰得脖子酸酸的。
但她的柿子爺自此離她遠了。他住進了清寧宮前面的寧壽宮,除了每日清晨進坤寧宮給他的皇后請安,她幾乎都尋不見他人影兒。
他的宮裡多了很多伺候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