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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渴切地想要花錢。停下腳步時,我正好站在萬國表的櫥窗前。我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後推門走了進去。聽見門鎖轉動,我立刻坐直身體。孟潛聲走進來,我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回來了啊。”他應了一聲,鬆開領帶,看向我:“學位拿到了嗎?”“拿到了。”“那就好。”他解開襯衣頭兩顆釦子,脫掉西裝,留意到我的神色:“怎麼了?”“我給你買了點東西。”孟潛聲站住了:“什麼?”我把那個黑色的表盒推到茶几邊上:“你試試。”他走過來,挽起袖子,我看見他睫毛飛快地撲扇了一下,目光旋即落在我臉上,並沒有流露出欣喜。我莫名感到一絲緊張,手心有點汗溼,仔細觀察他的每個表情,小聲道:“你開啟看看啊。”他掀開盒子,拿出了那隻表。我心裡怦怦直跳,亟待他的誇獎:“喜歡麼?”他仔細看了片刻,將表原樣放了回去,這番動作堪比一盆雪水澆在我頭上。還沒說出話來,他已先問道:“你卡里還有多少錢?”“什麼?”“你卡里還剩多少錢?”他微微蹙眉,“你花了多少?”我爭辯道:“我每個月有工資啊。”他眉頭蹙得更緊,無聲嘆了口氣,不說話,只是把我望著。我在這目光裡惱羞成怒了,問:“你要不喜歡,我自己留著就是了。糟蹋的是我的錢,你犯不著這樣。”“這表四萬還是六萬?”他將盒子放回茶几,坐到沙發上,不耐道,“現在該攢錢,手錶這些東西晚幾年不行嗎?”“我還不是想著哄你高……”我剎住話頭,喉間翻出一聲冷笑,“對不起,是我的錯。”孟潛聲對這種冷嘲熱諷司空見慣,並不反唇相譏,只冷淡地掃了我一眼。“下次我記得送酒。”孟潛聲不理,審視著我:“何遇君,你真打算過以後嗎?爸媽不管,就得全靠自己,買車買房看病吃飯,全靠自己一分錢一分錢地攢家底;要玩兒命上班,被炒了就交不上房租,你操心過嗎?除了抽菸喝酒,你還關心什麼?”我氣得太陽穴猛跳:“我什麼都不管?我不關心你?”他冷冷道:“我不用你關心。”我連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穩住情緒,喉嚨裡腥氣翻湧,怒極反笑:“好好好,我不該關心你,我關心錯了!我給你賠罪行不行?”“我最煩你這樣陰陽怪氣。”“我煩我該死,你跟方雯倩結婚去吧。”“我說過我不結婚嗎?”我愣在原地。客廳裡的空氣迅速冷下去又瘋狂灼熱起來,不知哪裡來的焚風割面剜皮,彷彿置身熔爐之中;電視機還發出細小的聲音,像神志不清的人發出的夢囈,盡都是顛三倒四不著邊際的胡話。又像是海水暴漲,鋪天而來,滅亡了這世上一切聲音。孟潛聲自己也像是怔住了,回過神後別開了目光,仍是冷著臉色,沒改口。我從沾滿蛛網灰塵的罅隙裡撿回了自己的聲音,我聽見它像鏽蝕的銅片一樣,讓聽到的人起了一層不舒服的雞皮疙瘩。“你也不怕人家覺得噁心。”孟潛聲不答話,睫毛低垂著,落下兩扇溫柔的淡影。好像還是很多年前,我們坐在燈下讀書,一起算最後一道數學題,兩人都不作聲,只有筆在粗糙的草稿紙劃過的沙沙聲,明明誰都沒有看誰,卻禁不住對著空白的題紙悶笑。我聽見秒針滴答,樓上的人來回走動,耳朵裡的聲音又開始竊竊私語,叫我的名字,辱罵我,嘲弄我,這些喧囂轉瞬又被瘋狂的心跳掩蓋了,心臟跳得要脫出胸口,身體下意識地想彎腰抱成一團,但我強迫自己直挺挺地坐著,兩重命令背道而馳,背上的大片肌肉崩潰似的開始抽搐抖動,逐漸浸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咱們散夥吧,孟潛聲。”滾燙的液體咆哮著要湧出眼眶,我別開頭,“別互相折磨了。”作者有話說:架都在這章吵完了,以後沒了。 那裡有一扇門,但我絕不會選擇走進去。只要孟潛聲在門上掛一幅畫,告訴我那是牆,我就相信那是一堵牆。我難過的是他連掛畫的功夫都不肯。我怎麼都睡不著,睜了一夜的眼。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聽到孟潛聲起床收拾行李,大概又要出差。有時我覺得他這一行實在太忙了,睡覺都在天上,不知道那夢會不會輕飄飄的。我想問他去哪裡,但幾個字只在齒間滾了一滾,就跟唾沫嚥下了肚。到了下午,我開始起不了床,骨頭酸得能擰出水,隨時胸悶氣緊,一起來就頭暈眼花。打電話跟公司請假,經理很和藹地讓我好好休息,注意照顧身體。明知是客套話,卻莫名其妙聽得想流淚,有那麼幾秒鐘,我真以為自己要死在床上了。緩過一口氣,我才鬆開握著韁死的手,手機在掌心勒出絳紅的凹印,背後的衣服全打溼了,涼沁沁地貼在面板上。就這麼躺到晚上,我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翻出藏在包裡的安眠藥,到廚房倒水——這一路彷彿花了半個鐘頭那麼久。廚房雪亮的光線底下,插在刀架上的刀刃凝著沉靜安詳的冷光,刀身泛著淺淡的銀灰,像春天早晨江上的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