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飢餓的感覺。我們互相擁抱了一下,這是監獄警衛允許的。每次擁抱,我都只想趕快拉開距離,最不喜歡爸爸抱我太久,比容許時間長一秒我都受不了,怕要是這樣,就會有警衛過來對著我大吼,甚至更慘,對爸爸大吼。我看過有犯人在探監的時候中途被警衛拖走:那個人老得好像全身無一處不是皺紋,他對著自己的胖太太大吼,好像很生氣。胖太太腫到都快看不到自己的腳了,但是被吼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很害怕,好像丈夫不是個老頭,而是健美先生查爾斯亞特拉斯(Charles Atlas)。
警衛拿著粗大的褐色棍子走過來,一把往那個人的肩膀揍下去,然後把他拖走。
“噢,天啊!你看!”奶奶說。“那傢伙被修理咧!”
我很不想問爸爸他是不是也被修理過。從那次以後。我老是想到那根恐怖的褐色棍子。
爸爸仔細打量我;每次來探監都是這樣。
“才兩個星期,你就長這麼多啦?”
“當然不是因為那地方的伙食啦!”奶奶說。
“啊!起碼小妞每個星期都可以在你那裡補一補啊,對吧,媽?”
“噢,少來了。”奶奶舉起手揮一揮,好像覺得爸爸很可笑,“我連鍋子都快看不到了,還說煮飯呢!”
我往奶奶身上靠,一手放在她的手上。奶奶的面板感覺起來好像是放了很久的紙張,那種折了又折,最後又脆又薄、隨時會破掉的那一種。爸爸坐牢以後寫的頭幾封信現在就像這樣,我把那些信都放在奶奶家裡。
“學校怎麼樣?”爸爸問。
我聳聳肩,“還好。”
爸爸的臉皺成一團,“還好?有人欺負你啊?”
“沒有啊!什麼事都沒有。”
“小妞,我說成績要弄好一點,最好是用功一點,去上大學。畢竟你不想變成像你老爸這樣吧?”
我隔著桌子盯著他看,覺得很奇怪:要是他上大學就不會坐牢了嗎?他究竟有多瞭解我?知不知道有時候有些人讓我很厭惡,厭惡到我只覺得心裡有一把火在燒?比如說麗塔就是這樣的人。我怎麼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也殺人?說不定席拉阿姨是對的:我有殺人的基因。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阿姨完全不想讓我們跟她住。說不定以後有一天,我也會進監牢。
4。梅莉(2)
“喬伊,別傻了。”奶奶搖搖頭。“講這種話,聽起來像個瘋子一樣。”
只要爸爸提到自己坐牢的事,奶奶就會很不高興;奶奶也不跟我說這件事。事實上,誰都不會,除了露露以外。可是露露只會說自己有多痛恨爹地、說我來看他有多愚蠢。
“媽,你要我怎樣?”爹地問:“我人在這裡,你以為我能有多少有趣的話題可以講啊?要不要我告訴你黑社會的怎麼把警衛做掉?”
“噓!”奶奶說:“他們說不定在聽啊!”
我看看四周,想知道有沒有人聽到爸說了什麼。
“難道我要說自己在這裡面只能變老啊?”
“夠了!你才不過三十一歲,還年輕得很!一定會假釋出去的,說不定再過不久你就會出獄了,連你自己都想不到。”
要是他出獄了,我們會跟他住嗎?露露會願意嗎?
“是誰在說傻話啦?”爹地問:“等我被放出去,我大概都要一百歲了。我是終身監禁啊!你以為我待十年就可以出去啦?二十年都不可能!”
“不是有假釋的審查嗎?”奶奶手裡絞著一條白色的手帕,邊邊繡著黑色的菱形花紋。我斜眼偷瞄,想看看有沒有警衛注意我們。這裡探監的家庭通常不會彼此打量,就算是吵架,也會小聲地吵,不敢聲張。
爸爸搖搖頭,嘴唇抿著,好像在怪罪奶奶似的。
“我們昨天做了南瓜派。”我撒了個謊。“秋天到了。”
“那地方?南瓜派?”奶奶看起來一點都不相信。
“對啊!”我直直地看著她說:“我們把南瓜挖空,把肉拿來做派。”我在書裡面看過,知道南瓜要煮多久才會爛,也知道南瓜的肉長什麼樣子,還有很多纖維。
“聽起來很不錯啊!”爸說。“可惜沒能帶一塊給我吃,是吧?”
“對啊!真可惜。”我回避奶奶的眼光。
“天啊!上次吃南瓜派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有沒有放很多很多肉桂粉?姜?南瓜派就是要味道重才好吃。”
“吃起來就是肉桂的味道。”我說。
奶奶在桌下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