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臘月。
進了臘月後,慈幼院裡的孩子們心裡眼裡就只巴望著一件事:臘八粥。
原來,照例俗,臘八這一天,所有的佛堂庵院,以及那些積善人家,都會對外佈施臘八粥。而慈善局裡這些老弱病殘們,便成了當仁不讓的佈施物件。
據那些和胖丫一樣,在慈幼院裡呆了經年的孩子們介紹,臘八這一天,廣陵城門外都會搭起長長的施粥棚子,而他們則會排好隊,由“狗腿子”們領著於那施粥棚前挨著接受佈施。據說這是一年當中,唯一一個可以任由他們放開肚皮吃到撐,而不會被掌院和管院們管束的日子。
做著秋陽時,阿愁其實很不喜歡吃這種雜七雜八的雜糧粥,如今被餓得兩眼發綠的她,則也跟慈幼院裡的孩子們一樣,忍不住嚥著口水巴望起那香噴噴的“臘八節”來。
只是,叫她沒想到的是,她竟沒能吃到這一頓臘八粥。
臘月初八那天,因為他們要出去吃臘八粥,掌院便省下了他們的早飯。當餓得前心貼後背的阿愁帶著滿腹的期望,和同樣興奮著的小夥伴們排好隊形,正要出發時,卻是忽然跑過來一個“狗腿子”,對阿愁宣稱,鮑大娘叫她。
若是掌院來叫人,倒有一半的可能是有人來相看養子養娘的;管院娘子叫人,則十有八…九是逮到她犯了什麼錯,這是要挨罰了。
阿秀正幸災樂禍地嘲著阿愁時,那“狗腿子”則冷笑著又點了她的名。
頓時,阿秀的臉色也變了。
二人磨磨蹭蹭來到前廳,就只見老齙牙正端著個架式,坐在上首裝模作樣地品著一盞茶。“狗腿子”桔子則陰著一張臉站在她的身後,懷裡抱著只茶盤,顯然是對老齙牙竟在這個緊要關頭指派她活計,耽誤她出去吃臘八粥的行為很是不滿。
在老齙牙的對面,那客席上坐著一個年約三旬左右的婦人。
阿愁進門的頭一眼,便看到這婦人頭上梳得油光水滑的髮髻。那扎束得緊緊的髮式,看得阿愁忍不住替她的頭皮一陣生疼。
婦人挺直著腰板,雙手沉穩地交疊在膝上。她身上穿著一件亮閃閃的黑綢衣裳,那面料的質感不禁叫阿愁聯想起苗族的亮布。硬而挺刮的衣料,襯得婦人的腰板更為板直,也叫人一眼就注意到她那張不苟言笑的面容。
這婦人生著一張容長臉型,肌膚白淨,鼻樑上略有幾點雀斑。臉上雖施了一層薄薄的香粉,卻並沒有點唇,也沒有勾畫眉眼。耳朵上飾著枚簡潔的銀丁香,髮髻上插著的,也是一根樸素的銀簪。
搜尋著原本那個阿愁的記憶,阿愁覺得,從這婦人的打扮來看,她應該是個寡婦。
就在阿愁偷偷打量著那個婦人時,那婦人也在默默觀察著她和阿秀。
半晌,老齙牙才裝腔作勢地放下茶盞,對客座上的婦人笑道:“領養一事,本該掌院親自過問才是。只因今兒是臘八節,再沒想到城裡那些有名望的人家,竟是從大王起,一家家都想著我們院裡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因蒙著各方高義,我們掌院不得不一一登門道謝,所以此刻並不在院中。倒是怠慢了貴客。”
她假惺惺地衝著那婦人一欠身,抬手指著阿秀和阿愁道:“以貴客的要求,我覺得這兩個孩子就極為合適,不知貴客意下如何。”
阿愁不由和阿秀對了個眼。她二人都再沒想到,叫她們來,居然不是受罰,而是有人想要認養養娘的!
那婦人看起來並不是個多話的。她只沉默地打量著阿愁和阿秀,半晌,才站起身來,向鮑大娘問了聲:“我可不可以……”
鮑大娘知道她這是想要就近看清楚阿愁和阿秀,便點了點頭,道了聲“請便”。
婦人走到阿愁和阿秀的面前,先是輪流把她二人的相貌身材打量了一遍,然後轉到她倆的背後,卻是不知道在看什麼,半天也沒有轉到前面來。
阿愁到底是兩世為人,只沉穩地站著,阿秀則忍不住悄悄側了一下頭,想往身後偷看過去。
片刻後,那婦人走到她二人面前,問著她倆道:“你倆這頭髮,都是自己梳的?”
阿秀搶著答道:“是。”
阿愁頓了頓,也跟著答了聲“是”。
婦人點了點頭,又問了她倆的年紀,會些什麼,以及什麼時候來慈幼院的,再問著之前的家人情況。
阿秀是三四歲時被人遺棄在慈善局側門邊上那隻棄嬰箱裡的,身世倒沒什麼有疑問的地方,可阿愁就不同了。她猶豫了一下才答道:“不記得家人了。”
老齙牙聽了,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