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卻顯得分外不同。
六科給事中,在各自科長的率領下,正襟危坐在科廊大廳中。一個個臉上都帶著,與節慶氣氛格格不入的嚴肅。沒有人說話,廳裡一片安靜,只聽到牆角那座西洋鍾,指標在‘嗒嗒’地轉動。
直到那指標指向八點三刻時,吏科都給事中辛自修,帶好暖帽起身道:“出發吧。”於是其餘五名科長、並幾十名科員,便跟著他魚貫走出大廳,排著隊從歸極門往會極門而行,去參加內閣召開的特別會揖。
按先朝傳下的慣例,每月的初一、十五兩次,六科給事中都要到內閣和輔臣作揖見面,稱為‘會揖’……就是互通聲氣的例會。只是今天這次會揖不倫不類,一是時間不對,大年三十開會,這還是頭一遭;二則內閣次輔李春芳、閣員陳以勤均不在閣,前者偶感風寒,後者則告假回家過年,只有首輔徐階,和閣員張居正出席。
辛自修一幫給事中們,在內閣的朝房中坐定,這才知道李春芳和陳以勤都不會出席,不由更加確定,這次會揖絕不會是例會那麼簡單。應該就像有些人私下說的,是個‘動員會’、‘誓師會’!
眾人心中不由浮現出,這幾日時常議論那些話題:
‘這次政潮洶洶,看似是民意難為,實則有人在背後推手,要逼徐閣老的宮呢。’
‘就是有人在拿胡宗憲的死大做文章,想把姓高的迎回來!’
‘高黨餘孽,賊心不死,這是要報復徐閣老!報復我們科道!’
終於,朝房中嗡嗡聲漸起,給事中們一個個面現悲壯之色,小聲卻激動的議論道:
‘這次恐怕要比年初那次鬧得還大,徐閣老也不能掉以輕心!’
‘徐閣老對我們向來愛護有加,朝野也早將我們看做徐閣老的人!一旦要讓姓高的回來了,咱們可就慘了!’
‘都察院的同仁已經壞了,我們要是再不反擊,誰來捍衛徐閣老?!’
這一切,都被站在屏風後的張居正看在眼裡,見給事中們果然被自己散佈的謠言,攪得十分不安,卻又不失鬥志。不由暗暗點頭,悄悄退出了朝房。
他順著迴廊,來到首輔值房外,輕輕叩門道:“師相,人都到齊了。”
屋裡的徐階沒有馬上應聲,而是將那本辭呈中,完整的一段寫完。才輕輕擱下筆,吹乾了墨跡,將其收回抽屜,用一把精緻的小鎖釦上。這才沉聲道:“來了。”
“元翁駕到!”門口的司直郎一聲通傳。
眾言官馬上噤聲,肅衣起立,一起向門口處行禮。便見身材不高、面容白皙、略帶憂愁的徐閣老,在玉樹臨風的張閣老的陪伴下,緩緩步入了朝房。
徐階揮手示意眾人坐下,他也在正中空著的主人位子坐了。言官們偷眼瞧去,便見平素和藹可親的徐閣老,此刻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眼角密如蛛網的魚尾紋和那兩道繞嘴的深刻法令,都透著一股凝重憂慮……這也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張居正也在徐階邊上坐定,捋著保養整齊的鬍鬚,開場白道:“方才在走廊聽得裡頭嘰嘰喳喳,如何我們一來,就變得鴉雀無聲了?”
辛自修乃六科給事中之首,聞言便欠身恭敬答道:“下官等,方才在議論時局。”
“哦……”這次是徐閣老說話了,他捻鬚望著辛自修道:“倒要聽聽辛科長的高見。”
“元翁不要故作輕鬆了!”辛自修其實是就是個托兒,聞言慨然道:“現在朝野風浪險惡,其用心更是險惡,竟意欲壞了您的名聲!對您的處境,學生等都感同身受,恨不能將那些暗中作亂的魍魎斬盡殺絕,以解師相之憂!”他是丙辰科進士,可以用這個稱呼。
徐階聽了有些不爽,這個話雖然要說,但這樣毫無鋪墊說出來,效果卻會差很多,不過他顯然多慮了。張居正散佈的謠言效果極佳,一聽說是高拱在暗中搗鬼,言官們根本不用動員,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能讓高肅卿再回來啊!
“是啊元翁,我們給事中深受皇恩、代掌天憲!碰到朝政窳敗、結黨作亂之人,必須拍案而起、犯顏直諫,這不僅是責任、也是道義,否則,會令天下人恥笑的!”另一個給事中王嶽大聲道,不少言官也跟著嚷嚷起來。
見士氣可用,徐階老懷甚慰,抬起雙手微微下壓,讓躁動的言官們安靜下來,才緩緩道:“諸位如此急公好義、奮不顧身,老夫很是感動……”說著滿含感情道:“六科廊都是好樣的,二百年來,不知多少給事中,為了維護朝綱法度,為了致君堯舜,為了天地道義!而被罷官、被判刑、被廷杖,乃至被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