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開了頭,便個個都要借了。”因此沒有借給他。彌軒開這書局,是專做毛病的,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只有龍光一個是糊塗蟲。那個借錢不遂的翻譯先生,挾了這個嫌,便把彌軒作弊的事情,寫了一封匿名信給龍光。後來越到年底,人家等用的越急,一個個向他借錢,他卻是一個不應酬,因此大家都同聲怨他。那翻譯先生就把寫信通知東家的一節,告訴了兩個人,於是便有人學樣起來。龍光接二連三的接了幾封信,也有點疑心,便和帳房先生商量。帳房先生道:“做書生意,我本是外行。但是做了大半年,沒有印出一部書來,本是一件可疑的事。為今之計,只有先去查一查帳目,看他一共用了多少錢,統共譯了著了多少書,要合到多少錢一部,再問他為甚還不印出來的道理,看是怎樣的再說。”龍光暗想這件事最好是承輝在這裡,就辦得爽快,無奈他又到京裡去了。雖然他有信來過,說過班一事,已經辦妥,但是走路子一事,還要等機會,正不知他幾時才回上海。此刻無可奈何,只得就叫這個帳房先生去查的了。想罷,就將此意說出來。帳房先生道:“查帳是可以查的,但是那所譯所著的書,精粗美惡,我可不知道。”龍光道:“好歹你不知,多少總看得見的,你就去查個多少罷了。”帳房先生奉命而行。
次日一早,便去查帳。彌軒問知來意,把臉色一變道:“這個局子是東家交給我辦的,就應得要相信我。要查帳,應得東家自己來查。這個辦書的事情,不是外行人知道的。並且文章價值,有甚一定,古人一字千金尚且肯出。你回去說,我這裡的帳是查不得的,等我會了他面再說。”帳房先生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回去告訴龍光。龍光十分疑訝,且等見面之後再說。
當天晚上,彌軒便請龍光吃花酒。龍光以為彌軒見面之後,必有一番說話,誰知他卻是一字不提,猶如無事一般。龍光甚是疑心,自己又不好意思先問。席散之後,回去和帳房先生說起。帳房先生道:“他不服查帳,非但是有弊病,一定是存心不良的了。此刻已到年下,且等過了年,想個法子收回自辦罷。”龍光也只好如此。
光陰荏苒,又過了新年,龍光又和帳房先生商量這件事。帳房先生道:“去年要查一查他的帳尚且不肯,此刻要收他回來,更不容易了。此刻的世界,只有外國人最兇,人家怕的也是外國人;不如弄個外國人去收他回來,諒他見了外國人,也只得軟下來了。”龍光道:“那裡去弄個外國人呢?”帳房先生道:“外國人是有的,只要主意打定了,就好去弄。”龍光道:“就是這個主意罷。叫他再辦下去,不知怎樣了局呢!”帳房先生便去找了一個外國人來,帶了翻譯,來見龍光。龍光說知要他收回書局的話,由翻譯告訴了外國人。又兩面傳遞說話,言明收回這家書局之後,就歸外國人管事,以一年為期,每月薪水五百兩。外國人又叫龍光寫一張字據,好向彌軒收取,龍光便寫了,遞給外國人。外國人拿了字據,興興頭頭去見彌軒,說明來意。彌軒道:“我在這裡辦得好好的,為甚又叫你來接辦?”外國人道:“我不知道。龍大人叫我來辦,是有憑據給我的。”說罷,取出字據來給彌軒看。彌軒道:“龍大人雖然有憑據叫你接辦,卻沒有憑據叫你退辦,我不能承認你那張憑據。”外國人道:“東家的憑據,你那裡有權可以不承認?”彌軒道:“我自然有權。我和龍大人訂定了合同,辦這個書局,合同上面沒有載定限期,這個書局我自然可以永遠辦下去。就是龍大人不要我辦了,也要預先知照我,等我清理一切帳目,然後約了日子,登出了合同,你才可以拿了憑據來接收啊。”外國人說他不過,只得去回覆龍光。龍光吃了一驚,去對帳房先生說。帳房先生吐出了舌頭道:“這個人連外國人都不怕,還了得!”再和他商量時,他也沒了法子了。過了三天,那外國人開了一篇帳來,和龍光要六千銀子,說是講定在前,承辦一年,每月薪水五百,一年合了六千,此刻是你不要我辦,並不是我不替你辦,這一年薪水是要給我的。龍光沒奈何,只得給了他。暗想若是承舅爺在這裡,斷不至於叫我面面吃虧,此刻不如打個電報,請他先回來罷。定了主意,便打個電報給承輝,叫他不要等開河,走秦皇島先回來。
這邊的符彌軒,自從那外國人來過之後,便處處迴避,不與龍光相見,卻拿他的錢,格外撒潑的支用起來,又天天去和他的相好鬼混。他的相好妓女,名叫金秀英,年紀已在二十歲外了;身邊掙了有萬把銀子金珠首飾,然而所背的債差不多也有萬把。原來上海的妓女,外面看著雖似闊綽,其實他穿的戴的,十個有九個是租來的,而且沒有一個不揹債。這些債,都是向那些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