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親人好的多著呢。”
繼之道:“你說起拜把子,我說個笑話給你聽:半個月前,那時候恰好你回去了,這裡鹽巡道的衙門外面,有一個賣帖子的,席地而坐。面前鋪了一大張出賣帖子的訴詞,上寫著:從某年某月起,識了這麼個朋友;那時大家在困難之中,那個朋友要做生意,他怎麼為難,借給他本錢,誰知虧折盡了。那朋友又要出門去謀事,缺了盤費,他又怎麼為難,借給他盤費,才得動身。因此兩個換了帖,說了許多貧賤相為命,富貴毋相忘的話。那朋友一去幾年,絕跡不回來,又沒有個錢寄回家,他又怎麼為難,代他養家。象這麼亂七八糟的寫了一大套,我也記不了那許多了。後頭寫的是:那朋友此刻闊了,做了道臺,補了實缺了;他窮在家鄉,依然如故。屢次寫信和那朋友借幾個錢,非但不借,連信也不回,因此湊了盤費,來到南京衙門裡去拜見;誰知去了七八十次,一次也見不著,可見那朋友嫌他貧窮,不認他是換帖的了。他存了這帖也無用,因此情願把那帖子拿出來賣幾文錢回去。你們有錢的人,儘可買了去,認一位道臺是換帖;既是有錢的人,那道臺自然也肯認是個換帖朋友云云。末後攤著一張帖子,上面寫的姓名、籍貫、生年月日、祖宗三代。你道是誰?就是那一位現任的鹽巡道!你道拜把子的靠得住麼?”我道:“後來便怎麼了?”繼之道:“賣了兩天,就不見了。大約那位觀察知道了,打發了幾個錢,叫他走了。”
我道:“虧他這個法子想得好!”繼之道:“他這個有所本的。上海招商局有一個總辦,是廣東人。他有一個兄弟,很不長進,吃酒,賭錢,吃鴉片煙,嫖,無所不為。屢屢去和他哥哥要錢,又不是要的少,一要就是幾百元。要了過來,就不見了他了,在外面糊里糊塗的化完了,卻又來了。如此也不知幾十次了,他哥哥恨的沒法。一天他又來要錢,他哥哥恨極了,給了他一吊銅錢。他卻並不嫌少,拿了就走。他拿了去,買上一個爐子,幾斤炭,再買幾斤山芋,天天早起,跑到金利源棧房門口擺個攤子,賣起煨山芋來。”我道:“想是他改邪歸正了?”繼之道:“什麼改邪歸正!那金利源是招商局的棧房,棧房的人,那個不認得他是總辦的兄弟;見他蓬頭垢面那副形狀,那個不是指前指後的;傳揚出去,連那推車扛抬的小工都知道了,來來往往,必定對他看看。他哥哥知道了,氣的暴跳如雷,叫了他去罵。他反說道:”我從前嫖賭,你說我不好也罷了;我此刻安分守己的做小生意,又怪我不好,叫我怎樣才好呢?‘氣得他哥哥回答不上來。好容易請了同鄉出來調停,許了他多少銀,要他立了永不再到上海的結據,才把他打發回廣東去。你道奇怪不奇怪呢?“我道:”這兩件事雖然有點相象,然而負心之人不同。“繼之道:”本來善抄藍本的人,不過套個調罷了。“
我道:“朋友之間,是富貴的負心;骨肉之間,倒是貧窮的無賴。這個只怕是個通例了。”繼之道:“倒也差不多。只是近來很有拿交情當兒戲的,我曾見兩個換帖的,都是膏粱子弟,有一天鬧翻了臉,這個便找出那份帖子來,嗤的撕破了,拿個火燒了,說:你不配同我換帖。”說到這裡,母親打發春蘭出來叫我,我就辭了繼之走進去。
正是:蓮花方燦舌,蘐室又傳呼。不知進去又有何事,且待下回再記。
第二十四回 臧獲私逃釀出三條性命 翰林伸手裝成八面威風
當下我到裡面去,只見已經另外騰出一間大空房,支了四個床鋪,被褥都已開好。老太太和繼之夫人,都不在裡面,只有我們的一家人。問起來,方知老太太酒多了,已經睡了。
繼之夫人有點不好過,我姐姐強他去睡了。
當下母親便問我今天見了伯父,他說甚麼來。我道:“沒說甚麼,不過就說是叫我兼祧,將來他的家當便是我的;縱使他將來生了兒子,我也是個長子。這兼祧的話,伯母病的時候先就同我說過,那時候我還當他是病中心急的話呢。”姐姐道:“只怕不止這兩句話呢。”我道:“委實沒有別的話。”姐姐道:“你不要瞞,你今日回來的時候,臉上顏色,我早看出來了。”母親道:“你不要為了那金子銀子去淘氣,那個有我和他算帳。”我道:“這個孩兒怎敢!其實母親也不必去算他,有的自然伯父會還我們,沒有的,算也是白算。只要孩兒好好的學出本事來,那裡希罕這幾個錢!”姐姐道:“你的志氣自然是好的,然而老人家一生勤儉積攢下來的,也不可拿來糟蹋了。”我笑道:“姐姐向來說話我都是最佩服的,今日這句話,我可要大膽駁一句了。這錢,不錯,是我父親一生勤儉積下來的,然而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