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京版的書,問了價錢,便同他請教起來。說也奇怪,就同那作小說的話一般,叫做無巧不成書,這個人不是別人,卻是我的一位姻伯,姓王,名顯仁,表字伯述。說到這裡,我卻要先把這位王伯述的歷史,先敘一番。
看官們聽者:這位王伯述,本來是世代書香的人家。他自己出身是一個主事,補缺之後,升了員外郎,又升了郎中,放了山西大同府。為人十分精明強幹。到任之後,最喜微服私行,去訪問民間疾苦。生成一雙大近視眼,然而帶起眼鏡來,打鳥槍的準頭又極好。山西地方最多雕,他私訪時,便帶了鳥槍去打雕。有一回,為了公事晉省。公事畢後,未免又在省城微行起來。在那些茶坊酒肆之中,遇了一個人,大家談起地方上的事,那個人便問他:“現在這位撫臺的德政如何?”伯述便道:“他少年科第出身,在京裡不過上了幾個條陳,就鬧紅了,放了這個缺。其實是一個白面書生,幹得了甚麼事!你看他一到任時,便鋪張揚厲的,要辦這個,辦那個,幾時見有一件事成了功呢!第一件說的是禁菸。這鴉片煙我也知道是要禁的,然而你看他拜摺子也說禁菸,出告示也說禁菸,下札子也說禁菸,卻始終不曾說出禁菸的辦法來。總而言之,這種人坐言則有餘,至於起行,他非但不足,簡直的是不行!”說罷,就散了。
哈哈!真事有湊巧,你道他遇見的是什麼人?卻恰好是本省撫臺。這位撫臺,果然是少年科第,果然是上條陳上紅了的,果然是到了山西任上,便盡情張致。第一件說是禁菸,卻自他到任之後,吃鴉片煙的人格外多些。這天忽然高興,出來私行察訪,遇了這王伯述,當面搶白了一頓,好生沒趣!且慢,這句話近乎荒唐,他兩個,一個是上司,一個是下屬,雖不是常常見面,然而回起公事來,見面的時候也不少,難道彼此不認得的麼?誰知王伯述是個大近視的人,除了眼鏡,三尺之外,便僅辨顏色的了。官場的臭規矩,見了上司是不能戴眼鏡的,所以伯述雖見過撫臺,卻是當面不認得。那撫臺卻認得他,故意試試他的,誰知試出了這一大段好議論,心中好生著惱!一心只想參了他的功名,卻尋不出他的短處來,便要吹毛求疵,也無處可求;若是輕輕放過,卻又咽不下這口惡氣,就和他無事生出事來。
正是:閒閒一席話,引入是非門。不知生出甚麼事,且待下回再記。
第二十二回 論狂士撩起憂國心 接電信再驚遊子魄
原來那位山西撫臺,自從探花及第之後,一帆風順的,開坊外放,你想誰人不奉承他。並且向來有個才子之目,但得他說一聲好,便以為榮耀無比的,誰還敢批評他!那天憑空受了伯述的一席話,他便引為生平莫大之辱。要參他功名,既是無隙可乘,又咽不下這口惡氣。因此拜了一折,說他“人地不宜,難資表率”,請將他“開缺撤任,調省察看”。誰知這王伯述資訊也很靈通,知道他將近要下手,便上了個公事,只說“因病自請開缺就醫”。他那裡正在辦撤任的摺子,這邊稟請開缺的公事也到了,他倒也無可奈何,只得在附片上陳明。王伯述便交卸了大同府篆。這是他以前的歷史,以後之事,我就不知道了。因為這一門姻親隔得遠,我向來未曾會過的,只有上輩出門的伯叔父輩會過。
當下彼此談起,知是親戚,自是歡喜。伯述又自己說自從開了缺之後,便改行販書。從上海買了石印書販到京裡去,倒換些京板書出來,又換了石印的去,如此換上幾回,居然可以賺個對本利呢。我又問起方才那四川口音的老頭子。伯述道:“他麼,他是一位大名士呢!叫做李玉軒,是江西的一個實缺知縣,也同我一般的開了缺了。”我道:“他欠了姻伯書價麼?”伯述道:“可不是麼!這種狂奴,他敢在我跟前發狂,我是不饒他的。他狂的撫臺也怕了他,不料今天遇了我。”我道:“怎麼撫臺也怕他呢?”伯述道:“說來話長。他在江西上藩臺衙門,卻帶了鴉片煙具,在官廳上面開起燈來。被藩臺知道了,就很不願意,打發底下人去對他說:”老爺要過癮,請回去過了癮再來,在官廳上吃煙不象樣。‘他聽了這話,立刻站了起來,一直跑到花廳上去。此時藩臺正會著幾個當要差的候補道,商量公事。他也不問情由,便對著藩臺大罵說:“你是個甚麼東西,不准我吃煙!你可知我先師曾文正公的簽押房,我也常常開燈。我眼睛裡何曾見著你來!你的官廳,可能比我先師的簽押房大——’藩臺不等說完,就大怒起來,喝道:”這不是反了麼!快攆他出去!‘他聽了一個’攆‘字,便把自己頭上的大帽子摘了下來,對準藩臺,照臉摔了過去。嘴裡說道:“你是個甚麼東西,你配攆我!我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