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說她的表哥14年前,就是從宋晴這兒回去後,就慢慢神經失常了,不過老家一直沒有向宋晴說透。最近她表哥病情加重,一月前突然失蹤了。不得已之下通知宋晴,如果發現表哥的蹤跡,請儘快通知老家。
許劍把心放到肚裡,接著是深深的內疚。宋晴的表姨夫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不用說在他內心裡是把兒子神經失常的責任劃到宋晴(和許劍)頭上的,從字裡行間能看出這個意思。但他沒有挑明,14年來也從沒有對這邊興師問罪,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通知他們。
想起14年前那張明信片,想起宋晴的預言:你會害死他的!內疚感如潮水般把許劍淹沒。一個人,一個男人,怎麼會這樣脆弱?一張明信片就會讓他神經失常?早知道這種後果,當時再惱火再衝動他也不會寄明信片。許劍低聲說:
“咱們趕快幫助找找吧。沒準兒……他會來這兒找你的。”
宋晴尖利地說:“用不著你的偽善。你為什麼不提那張明信片?自己幹過的缺德事,這麼快就忘了?不可想象,14年來我同這麼陰險的人生活在一起。”
雖然非常內疚,非常理屈,但這齊齊射來的三顆子彈——偽善、缺德、陰險——還是把許劍惹火了,他冷笑道:“宋晴,這就是你對丈夫的評價?我承認那件事做錯了,但那時年輕,一時衝動。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我的過錯。但後果畢竟已經鑄成了,終不成我自殺去謝罪?”
許劍還想說:“正是你那時的多情粘糊害了他,是你給了他虛假的希望。當時你如果快刀斬亂麻,哪會有後來的事!”但他壓住火氣,沒有說出口,畢竟這事他的理虧多一些。“算了,不說這些了,明天我就到附近、到各縣去打聽,或者在報上登一個尋人啟事。”
宋晴冰冷地說:“我自己會去,用不著你幫忙。”
這時許劍掃到桌上還有一疊信紙,拿來看時宋晴並沒有阻止。是宋晴給表姨一家的回信,它一定是在極度的情緒宣洩中寫的,信紙上明顯有淚痕。信上說:姨夫姨媽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表哥。我想不到,自己的處事不當害了他的一生。表哥太可憐了,我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尋找他,找到以後我會把他接到這兒,我一人出家當姑子也要養他一輩子。姨夫姨媽,我說到就能做到。我要用後半生來贖我的罪。
縱然平時熟知宋晴過剩的愛心,這封信也讓許劍的忍耐超過了極限。一:信中把表哥神經失常的責任完全攬到了她(實際是許劍)的頭上,實際上,這邊最多隻能算是誘因。二:她竟然要同丈夫分手,甚至扔下孩子,用後半生去侍奉一個幾乎素不相干的人。
許劍冷冷地說:“很好,很好。你的決定非常高尚。我和戈戈看來在你心中沒什麼份量。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他重重地摔上門,走了。
一個人在外邊遊蕩了很久。馬路上的計程車老過來攬客,不勝其煩,他就蹓躂到小巷裡,又從那兒踱到水塘邊。蟲聲如織,蛙聲如鼓。想起宋晴問他青蛙疊對兒的事兒就像在昨天。心裡難受得厲害。他知道宋晴的怒火其實緣於她的過分高尚,她的過分自責,和她過於強烈的母性。她是個好人,在物慾橫流的世界上,這樣的好女人非常難得的。
但許劍仍然不能忍受。偽善,缺德,陰險,沒想到能從她嘴裡聽到這樣的評價!她對一個陌生人的情意超過了對丈夫兒子的愛!她要用後半生去侍奉一個花痴!當然她這個決定是一時衝動,無法真正實現的,但即使這樣,守著這麼一個愛心外向的女人,也難免心頭作疼。
心裡憋得厲害,他掏出手機,猶豫著撥通了小曼的手機。已經11點15分,她丈夫肯定睡在身邊,那個已經同許劍有過正常交往的丈夫,那個許劍一直對其存著內疚的人。許劍從來沒有這樣魯莽過,但酒力加上鬱怒,這會兒他就是忍不住。小曼在手機中喂了一聲,許劍說是我。那邊兒馬上聽出他的聲音,急急地問:
“怎麼了?有什麼急事?”
他小聲說:“小葛……”。
小曼坦然說:“他在另一間房裡,沒關係,你說吧。真的沒關係。”
原來他們是分床而居,而且――她的口氣十分坦然,看來她確實沒把丈夫放到眼裡。
許劍說我知道不該這時打電話,但我實在忍不住。我想你,我想這會兒就見到你。
小曼飛快地說:“沒問題,馬上就去。這會兒你在哪兒?”聽見她大聲喊:玉峰,我一位朋友得急病,她丈夫打來的電話,我得去幫忙。然後對話筒說:“等著,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