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痛苦亦是滄桑,但積澱了再多的智慧與經驗,也已換不回彼時的純白真摯,心如初雪無暇。
只是人世太大人事繁雜,總有些例外,令人覺出希望的存在。
他在極漫長的歲月中,由一個人開始,逐漸忘記一切過往,最終記憶的原點,回到最初的地方,青鸞峰上,山間木屋。
不知多少年後,不知何許人也,不知為誰而說的一句話,或許竟是最好的批註……
那人,無論如何都要依自
己心意而活,不論經歷百折千磨、世間種種挫折苦難,仍然一往無前,從未言悔,也不在意結果如何。
當是如此。終是如此。
極長的白髮隨著夜風起伏,月光融融,灑在周身彷彿罩上了一層銀白的薄紗,泛著粼粼柔光,於高天之上層雲之中穿行如梭,一閃即逝,當真是仙人之姿。
但仙人都是寡情而冷淡的,並不似他,此刻竟有著這般複雜的神色。忐忑不安,還有難言的微微刺痛,慕容紫英自覺平生心清如水心明如鏡,卻仍止不住的起了波瀾。
方才初至青鸞峰上,他便覺出有些不對,直到那一刻,他才肯定有人安靜潛伏在屋外,下一刻那人卻已抽身而走。沒有任何深思熟慮,慕容紫英亦是隱了身形,於這水漾月光清淡夜色中,追尋了去。
所感知到的那一瞬,已是位列仙班的慕容紫英至純的仙靈之氣對那濃烈的魔氣起了極強的反應,已是說明了一切,他只是想知道那人現在何處,是否已經……
猛然醒悟,他這才發覺自己已失去方才追尋的蹤跡。
“慕容紫英。”
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他下意識的向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卻見一人身形緩緩自半空浮出,依然是風姿凜冽如刀似劍,不復當初捲雲臺上東海之淵那般狂烈桀驁,,卻是深沉內斂已極,也不是昔日寬衣長袖,勁瘦腰間緊束,弧度鋒利,只有下襟被風拂起,起起落落,聲如裂帛。
玄霄看著眼前一言不發卻固執的看著自己的劍仙,本來以為的些微尷尬卻絲毫沒有出現,只有類似於故人相見的些許感慨繞上心間。
他對慕容紫英的印象並不十分深,每次想起都只是一個恭謹神色卻又肅冷沉穩的少年始終對自己以師叔敬稱,卻未料到也會有那般盛怒的表現。
玄霄性子本就內斂穩重,如今又過了這麼些年,心中早已看淡過往一切,並沒什麼激烈情緒,只是淡淡開口道:“如今你位列仙班,瓊華終究償了心願。”
那一瞬間,慕容紫英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師叔二字幾乎脫口,卻最終生生在唇邊停下,只極簡省的一字答道:“是。”
“我想知道,天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果然,慕容紫英心中有些苦澀笑意,面色卻絲毫未改,依然是端正嚴肅,又世事不縈繞於心。
“天河得了神龍之息,當年雖盲了雙目,卻也保住了性命。後來不知何時開始,竟漸漸忘卻前塵往事。直至如今,他只記得我與柳夢璃二人,那些舊事,也早忘了乾淨。”
他沒有說的是,雲天河第一個忘的,就是你。
半晌
都是寂靜,沉默中玄霄忽然長笑一聲,邊笑邊說道:“真好,果然是天河。”
忘了乾淨,便是真乾淨,從此再無糾纏不休的噩夢環繞,再無徘徊不去的舊事擾人。從來最放得下的,也只有永遠都是一顆赤子之心的雲天河。
玄霄笑意不絕,似是多日來的心思糾結就此放下。他不不再多說一言,轉身便走,再無所留戀。
“恕紫英唐突,請問……玄霄師叔如今所居何處。”
慕容紫英的話毫無徵兆的問出,玄霄頓住,卻並不回身,只毫無猶豫的答道:“魔界。”
那便是……成魔了吧。
慕容紫英心下一沉,卻知這是不必問便應該猜到的答案,但他必須問下去,才能知道想要的答案。
“請問師叔日後有何打算。”
玄霄忽的轉身,眼中似有火光跳躍,唇邊帶著玩味似的笑意,“我若說待我修成,便要傾覆六界,殺上天庭,一雪前恥呢?”
“……”
“哼。”
“天河夢璃只怕大限已近,過不了多少時日,便該是……”
月光在他的整齊梳起的白髮上清澈流動,映出些琉璃般的光芒。白髮英顏的青年垂首,平靜的說著,“還請師叔,留他們最後一些安寧。”
通往魔界的法陣已開,深邃夜色中憑空出現一方黑魆魆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