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遠播四方。事發第二日,倪二騎著大青騾子來到花廠,對賈芸、小紅言道:“我知那刺殺袁野的是誰。”
賈芸因道:“知道也莫在此道出。”
小紅道:“殺人是要靠個勇字,然我以為有那比殺人更勇的,聽說那杏奴了嗎?也不知怎麼個來歷,作個小買賣,比我們還不如,就敢一大早守到菜市口去,行刑完了,大搖大擺過去收屍,問他是那賈璉什麼?道無親無故,問那你怎麼來收殮他?道他無親無故來收殮,我不忍你們席子一卷扔亂葬崗去,問他你將靈柩運到那裡?道先運往清虛觀,問他你作此事我們是要記錄在案的,你不怕以後找你麻煩?道找我麻煩你們不也麻煩?……”
賈芸道:“我們去送花,多有議論這杏奴,伸個大拇指的。去年那賈珍的屍,也是他收的。你知我岳父母是跟賈珍一起遇難的,我們去收屍,還都是等到天擦黑,生怕惹出點什麼來,運到買下的墳地安葬,也儘量揀沒別人的時候去。他可是毫無顧忌。不過他許是跟那清虛觀張道士有什麼特別的關聯。那張道土是榮國公替身,跟太上皇同庚,只要太上皇在一天,張道士就一天無人敢動,那寧國公、榮國公後代雖被聖上治了罪,兩公的墳在金陵也不能動的。”
小紅道:“只是聽說那賈赦、賈蓉都死在邊地了,那就只能胡亂一埋了事。可見天下不但沒有不散的筵席,也沒有永葆齊全的祖塋,就連不齊全的祖塋,指不定也有那天就夷為平地,找也找不著了。”見倪二悶悶的樣子,就道:“二哥可是又想一醉方休?正好我燒了大肥鵝,下燒酒最得勁兒的!”
倪二坐到八仙桌邊,一拍腿道:“我真他媽的不夠朋友!”
賈芸就跟小紅遞眼色,道:“老二說的那朋友不是咱們。”又問倪二:“你是不是想殺那住進榮國府的,讓那兩處都成凶宅?”
倪二便睨著他道:“你敢是我肚裡蛔蟲?”
賈芸便道:“冤冤相報,何時是了?”
小紅端上一瓦缽燒鵝,賈芸篩酒,小紅道:“為朋友報仇,固然是俠肝義膽,只是我贊成我們掌櫃的想法,也不能沒完沒了連環套似的扭股下去!我爹媽被枉殺,那不是仇麼?孩子懂事了,我就不跟他講。你看今年清明我們去上墳了麼?爹媽的墳,今後只在我心裡頭。我也不讓掌櫃的再提。既活著,就得活舒展了。活著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不再有仇人。”
倪二端起碗一飲而盡,又吃鵝肉,道:“你說的,我不服。”
小紅道:“誰要你眼?不過是說給你聽聽。”這時聽馬棚裡馬嘶騾叫,賈芸就出去看,一會兒又聽見花廠外陣陣馬蹄聲。
賈芸回屋道:“往常那有緝拿的巡邏到這裡?今兒個門外過去兩群了,城裡頭怕更吃緊,定是那袁將軍被刺引起的。老二今兒個就別回去了。”
倪二邊喝邊道:“馬後炮,管個屁!”究竟那寒露後京城裡又會演出什麼故事來?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七回 飢怡紅寒冬噎酸齏 寒枕霞雪夜圍破氈
袁野被刺,聖上聞訊大驚,京畿重地,竟有人光天化日下刺殺朝廷命官,這還了得?勒令雨村等三日破案,又命五城兵馬司裘良晝夜巡邏,凡有不軌嫌疑者一律逮捕。那次春彌遇襲中戰死的仇都尉的兒子,因袁野又升了將軍,得授都尉一職,賈雨村會同小仇都尉等徹夜勘議,先是揣測乃寧府被髮落的人所為,但樹倒猢猻散,誰會為死了的主子來拼命?又往春彌一案推敲,此案已了結多時,案犯馮紫英、陳也俊、抱琴等皆已正法,聖上最忌提及此案,臣民理應視此案為子虛烏有之謠諑謗毀,故棄此思路,便從袁野仇家中搜尋,然那雲光節度等均已被袁野搬倒,似難有僱刺客之能力,小仇都尉便想到聖文將軍吳天佑,道那吳天佑與袁野爭那寧府未得,聖上將寧府賞袁野後,有回北靜王府堂會上遇見,指著那邊昂首腆肚邁進花廳的袁野跟他私語過:“那廝啼副狂樣兒,怕不得好死!”則是吳家僱兇殺人,亦屬可能。雨村思忖道:“如今那吳貴妃甚得聖上寵愛,你我須格外謹慎!”又擬定明日將毀容刺客曝屍街頭,招攬收屍者,若有大膽自來者,則鞫起審問,或許可得知刺客真面目。正議論中,副官呈上最新邸報,雨村一觀,臉色大變。原來那忠順老王爺所率船隊火燒連營一事,幾個月來多有當地巡撫等上疏陳言,雖仍疑點重重,但事發並非有流匪襲擊,乃王爺自己失誤所致,且使海塘事務大受損失;而小忠順王襲爵後到金陵處置賈家老宅浮財僕婦事宜,過程中多有騷擾當地、逾旨搜刮、違制儀仗等行為,故予彈劾,望聖上明察,以正朝風;聖上昨日終於下旨,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