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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孩子,你去哪裡。 她不回答他們的問題,卻笑道,你們從哪裡來。 他們說洛陽。 於是她說,那麼,我要去的地方,就是你們離開的地方。 我的父親死在洛陽,在永康元年的###中他被來歷不明計程車兵殺死了。但他在之前就已經死去。 在洛陽,他漸漸變得對撫琴一無所知,只是機械地移動著手指,在一些死喪娶親的日子中,或者在三月三,出現在一些附庸風雅的末流文人曲水流觴的宴席上,面無表情地彈奏其實無人聆聽地樂曲,讓他們自由地表演,喜怒哀樂,生離死別。 他對這一切無動於衷,甚至連我多日的失蹤也不聞不問。那時候我在史官杜徹的府中,喝他地窖中儲存的美酒,彈棋甚至鬥草。他面容俊郎無雙,眉宇間有隱約的憂鬱,低頭看我,問我說,蘭汀,你從哪裡來。 我來自極遠的東海郡。經過徐州,譙國,豫州,潁川郡,管城,迢迢千里的來到洛陽。這條道路是如此蜿蜒曲折。所以我能想象,當我的父親還是一個少年,他是怎樣遊蕩著離開洛陽,看遍名城大川,憂鬱著友人的死去。突然,聽到人們讚揚嵇康錚錚絕骨,讚揚那難得再聞的廣陵散——在一個雨天的酒館,是在潁川,還是在管城,他說這都不重要,他大醉一場然後彈響那家族中代代流傳的曲調。他說,這就是廣陵散,它本是蘭家所有,嵇康偷走了它,他讓我永遠不能被祖先原諒!他邊哭邊彈,琴發出瑟瑟鳴唱。他的手指被割得鮮血淋漓,難以動彈。 他終於狠狠地伏在琴上,大哭起來。邊哭邊唱,那是一首難以辨明的古調:悠悠高山,湯湯流水,吟吟和之兮,知我者何哉。 無論我的父親是否對我提起,我都相信他曾經這樣哭泣過,然後他終於變得面無表情。性情溫和,話語穩重,他的才華已經枯竭,他的手指傷痕累累。 我曾經揹著他偷偷學習彈琴,那時候我們剛到洛陽,住在繁華的永康裡,聞到美酒的馨香。我在他出門演奏的時候從供奉祖先的靈臺下發現了一尾破爛的木琴,爬滿了蛀蟲,滿是腐壞的味道。我用它彈出第一個音,他就推門而入,然後狠狠地摔了我一個耳光。他說,誰讓你碰它的!我捂著臉看他,眼中飽含不解的淚水,於是他蹲下來摸我的頭髮,他說,蘭汀,這琴是我蘭家的傳家之寶。絕對不能碰一下。即使是我死了,它變成你的,你也不能碰它一下。你明白嗎——他已經是一個老人,白髮蒼蒼,面容憔悴。&nbsp&nbsp txt小說上傳分享

東海郡(3)

但他終究還是教我彈琴,那弦在我手指上跳動,瑟瑟作響。我看見他手指的移動就把它記下來並且彈奏了第一支曲子,讓他連連驚歎,他說,蘭汀,你如此聰穎,真不愧是你母親的女兒。 我就想到那美貌孤獨的歌妓,在異鄉用生澀的語調演唱悽婉的歌曲。我想若那時候我遇見她,我就坐在她身邊,悠悠弄響那來自遙遠北方的歌曲,驟然之間,她便悽然淚下。 可是我的父親從不允許我在外面彈琴,他說,蘭汀,你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會弄琴,任何人也不可以。琴是一種秘密,只屬於你自己,所有的痛苦,悲傷,愉悅,離別,都只能自己承受。 所以,我從未告訴過杜徹任何。他問我會彈琴嗎。我就搖頭。他流露出隱隱失望的神情。後來他說,也好,或許一個不會弄琴的女孩,永遠無法發現悲傷——我想這可能和那個他內心深處的女子有關,和悲傷隱忍有關。我也相信他的話語是正確的,因為,琴是言悲之物。我在多年以後,一個初秋的夜晚,流落他鄉,再次想到他的神情,說,不會弄琴的女孩不會發現悲傷——因此我註定不是那個幸運的姑娘。 後來我的父親死去,要我帶著那尾他不願意我觸碰的祖傳之琴快離開紛繁的洛陽,他抵擋著士兵的攻擊,把一隻早已經收拾好的包袱丟給我,說,蘭汀,快走!快走!他的臉上帶著悲傷,我不知道他為何收拾這包袱,是因為他早已經預感到那隱約的噩兆,還是,他始終盼望著在一個清晨,帶著它們,回到那遙遠的東海郡去——我不知道他最後的想法,他的頭顱在我身後匆匆滾落。於是我抱著包袱跌撞著奔跑,腦袋中一片空白,甚至忘卻了和史官杜徹最後的告別。我想他會想念我嗎——我就是我的母親,他就是她年少時候的情人,我們如此相互牽念卻最終不得不分開,然後他終於忘記我,我,則嫁做他人婦。 我再也不可能在一個黑夜提著華美的裙子和他私奔,再也不可能見到他,因為我明瞭他從未知道我的真名,他只是在我身上見到另一個女子美好的幻象。我不知道她是誰,如同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地愛戀著他。我只能看著他消瘦俊朗的臉,讓自己微笑著問他說,你喜歡我嗎。 一切都不過是自我安慰後的茫然。如同這天下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