溼的臉龐閃著一層亮光,“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我,我沒什麼好的,可是你就是要我。”“我當然要你了,”羅蘭說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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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第二章 遲到的羅蘭(3)
羅蘭的DES獎學金用完之時,瓦爾一肩挑起了兩人的生計,而這時,羅蘭也完成了博士學業。她弄來了一部IBM“高爾夫球”打字機,晚上在家裡接些學術論文的打字工作,白天則從事各式各樣待遇較好的臨時工作。她在市政府上過班,也在教學醫院、船運公司以及畫廊待過。她受不了專職工作帶來的壓力。她根本不願意多談她的工作,但只要一談起,她總是少不了用“上不了檯面”這個字眼來形容自己的工作。“上床睡覺之前,我還得再多做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工作。”有時候更怪異,“今天早上,我在我那‘上不了檯面’工作的上班路上,差點就被車給碾平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嘲弄的語調,這在羅蘭可不陌生,不過卻讓他頭一回對母親失意之前的人生好奇起來。母親的失意是來自父親,另外或多或少,也和羅蘭有關。夜裡,打字機滴滴答答地煩擾著他,亂無章法的節奏讓人想不聽也難。
於是乎,出現了兩個瓦爾。家裡的瓦爾老實地坐著,套著破舊的牛仔褲,身上歪七扭八地披掛著長長的、皺巴巴的綢襯衫,衣衫上還潑染著濃黑、深紫的花卉圖案。這個瓦爾留著一頭毫無光澤的棕色頭髮,直溜溜地垂掛在蒼白、詭異的臉龐兩邊。偶爾,這個瓦爾的指甲上會塗上深紅色的指甲油,那是從另一個瓦爾那兒留下來的,那個瓦爾通常穿著黑色窄裙,套著縫有墊肩的黑色短外套,裡頭配的是粉紅色的絲綢襯衫,眉眼間仔細地抹上粉紅色與褐色,顴骨兩側一路撲上腮紅,嘴唇鮮美亮紅。這個可悲而光彩、“上不了檯面”的瓦爾,腳下蹬了雙高跟鞋,頭上戴了頂圓形軟帽。她的腳踝很美,不過穿著居家的牛仔褲時可沒法看見。她將頭髮向內捲起,看起來還不錯,有時候也會繫上一條黑色的緞帶。她就是香水灑得還不夠多。她這麼裝扮其實並沒想要刻意吸引別人。倒是羅蘭暗暗巴望著,哪天會出現個銀行家邀她共進晚餐,又或是來個曖昧的律師,帶著她上花花公子俱樂部去開開眼界。他十分痛恨自己居然會有如此卑劣的想法,然後自然而然地,他開始擔心,說不定瓦爾當真在懷疑他有這些念頭。
只要他能找到工作,或許現況就能有些改變。他寄出簡歷四處應聘,然而屢戰屢敗。當系裡出現一個職位空缺時,六百封簡歷立刻湧入。羅蘭參加了面試,不過他很肯定那只是個客套的形式。後來那個職缺給了弗格斯·伍爾夫,這個人給人的印象十分不一致,他或許十足聰明,也可能平庸得很,不過,他鐵定不笨,而且毫無道理可言,師長們都喜歡他,儘管他常惹得老師不知所措。反觀羅蘭,他除了能讓老師中肯地說句嘉勉的話,就再也激不起任何熱烈的迴響了。弗格斯選擇的文學理論正好適合他。這次的事,瓦爾比羅蘭火更大,瓦爾這一怒,其威力和自己的這番挫敗實在不相上下,只讓他覺得煩上加煩。他並不討厭弗格斯,而且也希望自己能繼續維持這樣的感覺。有幾個字眼是她每每提到弗格斯時非用不可的形容,其中有一個就很偏頗,而且有失公道。“那個自命不凡的金髮炸彈。”她這麼說他。“那個自命不凡的性感小白臉。”她老是喜歡用那種充滿性別歧視的語言,就像好色男人見到美女吹口哨時的那副德性,結果卻是罵了別人,也傷到自己。羅蘭覺得很尷尬,因為弗格斯並不只是這樣;人家確是長著一頭金髮,也實在很有女人緣,不過兩人的交情就此告吹。他再也沒上他家吃過飯。羅蘭很擔心,弗格斯會認為瓦爾這麼做全都是因為他———羅蘭———心中暗恨。
那天晚上他一回到家,光是聞聞屋子裡的氣味,就可斷定瓦爾心情很不一樣。整個地下室裡全是炸洋蔥那嗆鼻的熱氣,這表示她正在做些不平常的飯菜。她如果心情既不好也不壞,就會開個罐頭、弄個水煮蛋,再不然,把酪梨淋上色拉醬充數。她一旦動手做菜,通常不是心情極好,就是十分生氣。她站在廚臺前面,奮力地切著南瓜和茄子,即使羅蘭走進屋裡,她也沒抬頭多看一眼。於是,他暗自揣測,她今天的心情鐵定特別的糟。他靜悄悄地把公文包擱下。兩人所住的這間地下室很像個洞穴,他們把牆面漆成杏黃色和白色,好讓空間看起來明快一點;屋裡擺了一張雙人沙發床,兩張舊得不能再舊的扶手椅,椅子扶手的曲線玲瓏有致,椅背上還安了一個頭靠,深深的紫紅,華麗的絨布,上頭佈滿了灰塵。屋裡另外還置了一張橡木貼皮的二手辦公桌,那是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