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場噩夢,一夢便是數載春秋。 一件大衣兜頭蓋在杜若予頭上,遮住了她全部視線,那衣服上全是衛懷信熟悉溫暖的氣味。 “不要看了。”衛懷信把她拉起來。 大衣很重,壓得杜若予不自覺低頭,“……我不怕死人。” 一道不輕不重的彈指打在她的腦袋上,她聽見衛懷信說,“你不怕,我怕,那你體諒一下我,別看了。” 警察們呼啦啦湧進來,杜若予聽見黃嶽在大呼小叫,“小妹!小妹!你怎麼樣?有沒有事?老天爺,嚇死我了!” 鄭道國顯然比黃嶽鎮定多了,“出去說!別呆在這裡!” 杜若予被左右扶著走出棚屋,不知是誰掀走了她頭上的大衣,光明乍現,她眨眨眼,最先看見衛懷信的臉。 他衝她笑,也不說話。 杜若予情不自禁也跟著笑。 黃嶽又衝回棚屋裡了,剩下個鄭道國乾咳兩聲,解釋道:“小妹,你爸快急瘋了,但我和黃嶽攔著不讓他來,我們是擔心……” 他沒把話說完,但杜若予明白,這兩位老友是怕重蹈覆轍,都怕讓王青葵見到不可預估的慘景,用黃嶽的話說,便是他還想和王青葵作伴二十年。 但王青葵又哪是這麼輕易能被攔住的,果不其然,不過在他們出來說話的幾分鐘裡,採石場的平地上又急哄哄駛來一輛計程車,車還未停穩,王青葵和杜衡餘都跳了下來。 “小妹!”杜衡餘掏空肺部大叫。 王青葵奔過來,可跑到半路,兩腿一軟,跪跌了下去。 所有人都跑過去扶他,杜若予注意到計程車裡又下來兩個人,竟然是肖隊長和荊鳴。 肖隊長和荊鳴站在人群外,遠遠看向杜若予,眼神關切。 杜若予衝他們笑,示意自己沒事。 王青葵灰頭土臉地被扶起來,先檢查了遍杜若予,接著才忐忑地問:“……確定是他了嗎?” 杜若予點頭。 王青葵怔怔望向不遠處的破陋棚屋,恰逢陳鋒被警察反扣著手押出來,冷天闊地,四目相對,陳鋒別開臉,王青葵也轉頭。 物是人非,這十多載的家破人亡像是終於歸進了季節輪替的自然軌道,只為一切有了因。 王青葵仍是跪在碎石地上,杜若予把他扶起來,他那一跤跌得重,外褲膝蓋的位置都破了口子,不知是否傷到骨頭。杜衡餘二話不說背起王青葵,不忘叮囑,“日子還長著呢,以後都慢慢走。” 王青葵點點頭,抱著兒子的肩膀,沉默不語。 警察們行動迅速,勘察完現場,抬著齊偉的屍體出來了——屍體上蓋著塊白布。 黃嶽跑回來,鐵青著臉問王青葵,“你要不要看看兇手的臉?” 王青葵搖頭。 鄭道國問黃嶽,“你看清了嗎?” 黃嶽咬著後槽牙,“看清了。” 鄭道國又問:“記得住嗎?” 黃嶽說:“化成灰都記得。” 鄭道國一手撫摸王青葵的背,一手搭上黃嶽的肩,“那就行了。” 警察們漲潮似的來,又退潮似的走,杜若予和衛懷信本來也該被帶走,肖隊露面後,又有黃嶽和鄭道國兩位老前輩,那兩位便得了個自由,不至於又馬上分離。 大半的人撤離,冷清復喧囂的採石場又颳起了肅殺的冷風。 杜衡餘揹著王青葵往計程車去,臨進車門,許久沒出聲的王青葵突然把臉埋進兒子的後頸,嗚嗚哭了起來。 杜衡餘站著不動,良久才說:“爸,你還有我和妹妹呢。” 這話杜若予很多年前也聽杜衡餘說過一次——那是在杜雅蘭慘死,杜若予生病,王青葵破產後。 而如今,一切似乎如初,又好似徹底變化。 === 鄭道國去公安局找了後輩,三兩下便知曉了審訊結果。 陳鋒被帶回局裡後一五一十詳盡交代,承認了當年確實是他起意策劃,夥同齊偉想打劫王家。他留了心眼,特地選擇那晚和工人熬夜清點庫存,以製造不在場證明,中途他溜出庫房送齊偉進了王家,等了會兒沒聽見什麼動靜就走了,他絕想不到齊偉深夜潛進王家後碰見杜雅蘭,起了歹意,杜雅蘭誓死不從慘遭殺害,等齊偉從王家出來,在約定的地點找到他,他才知道出事了。 陳鋒想過要報警,可齊偉威脅他,一旦自己被抓就會供出他是主犯,陳鋒一是害怕坐牢,二是畏懼人言,不知如何面對親朋,稀裡糊塗便答應了齊偉的要求,與他分贓,繼而送他連夜逃離業縣,隨後又返回倉庫,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清點庫存。 等到第二天王青葵報警,這起慘絕人寰的大案曝光,陳鋒才明白杜雅蘭如何慘死,杜若予如何受創,可他已是騎虎難下,只得一面如履薄冰地協助調查幫助王家,一面飽受良心問責,直到他在業縣實在呆不下去,便以外出尋找商機為由,徹底遠走業縣,再也沒回來。 這些年,陳鋒因為良心不安焦慮嚴重,生活混亂,導致婚姻破裂身患重疾,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終於下定決心回來了斷心病——殺了齊偉,為杜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