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一直這麼說。但現在它變得更快了。時間也發生著變化。它軟化了。”
他們沉默地坐著。一陣微風吹過,頗有些涼意。在吹過某個石縫時,發出了空洞的哨聲。
“你從哪兒來?”傑克問。
“從一個再也不存在的地方來。你知道《聖經》嗎?”
“耶穌和摩西。當然。”
槍俠笑了。“對。我住的地方有個《聖經》似的名字——新迦南,人們都這麼叫,盛產牛奶和蜂蜜的土地。聖經中的迦南,人們都說那裡種的葡萄大得要用車拉。我們種的葡萄沒那麼大,但的確也是甜蜜之鄉。”
“我知道尤利西斯。”他遲疑地說,“他也是《聖經》裡的嗎?”
“也許吧。”槍俠回答,“我可不是研究《聖經》的學者,說不準。”
“那其他人……你的朋友們——”
“沒有其他人了。我是最後一個。”
一痕殘月出現在夜空,細長的臉頰面對著他們落腳的亂石堆。
“那兒美嗎?你的家鄉……你的土地?”
“非常美麗。那兒有田野,森林,河流,清晨有霧靄。但那只是表面的美。我母親總是說真正的惟一的美在於秩序,愛,還有光。”
傑克支吾了一聲,但沒有明確地回應。
槍俠抽著煙,思緒回到了過去——在寬敞的中央大廳,幾百個衣著華麗的人或隨著舒緩的華爾茲節拍輕舞著,或隨著旋律跳起輕快的波爾卡曼舞(注:波爾卡曼舞,Pol…kam,是流行於薊犁的舞蹈,比華爾茲的節奏要更輕快。宮廷宴會上,人們都會跳波爾卡曼舞。)。艾琳·芮拓在他的臂彎中隨他起舞。他猜是他的父母選中了她,她的眼睛比任何寶石都要明亮,連宮廷交際花們頭上閃耀的水晶飾品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這個大廳所在的中央區由上百座巨大的石堡組成,就像一個充滿光明的島嶼,漂流在茫茫不可知的時間河流中。羅蘭第一眼看到這些城堡時,它們經歷過的歲月就已經難以計數,當羅蘭永遠離開那裡,當他轉身離開將臉別過不再回頭時,他的心被刺痛了。自此他踏上了追尋黑衣人的路途。那時,牆垣已經坍塌,庭院裡野草橫生,蝙蝠在中央大廳的橫樑上築巢,柱廊間充滿了燕子的呢喃細語。柯特曾教授他們箭術、射擊和鷹獵的訓練場成了梯牧草、野蔓藤肆虐的地方。廚房,這個曾經充滿煙霧和香味的哈可斯的領地,現在已是一群面目猙獰的“緩型突變異種”(注:緩型突變異種。古老的世界儘管早已毀滅,但留下了許多有毒物質,這讓中世界的許多生物發生基因轉變。其中最駭人的要屬緩型突變異種。這一類變異種曾經是人類,但已經失去了人類的顯著特徵。它們的形狀也會因變異程度不同而有區別,但總體上,它們都喜歡黑暗,身體發綠色磷光。)的安樂窩,它們躲在黑暗的餐具室或從樑柱的陰影裡憐憫地看著羅蘭。曾裝過香味撲鼻的烤牛肉、燻豬肉的鍋盆已經爬滿潮溼滑膩的苔蘚。在陰暗的角落,連“緩型突變異種”都不敢落腳的角落,長滿了巨大的白色毒蕈。下層地窖厚重的橡木門敞開著,從裡面傳出來的所有氣味中最明顯的是酒變成醋的刺鼻氣味,這種氣味彷彿無情地宣告著這裡的一切已經徹底變質毀滅。這些場景讓他毅然向南方走去,將一切留在身後——但這些刺痛了他的心。
“是因為戰爭嗎?”傑克問。
“比戰爭更甚。”槍俠把只剩一點紅光的菸蒂扔出去,“那是一場革命。我們勝了每場戰役,但輸了那場戰爭。沒有人是戰爭的勝利者,也許除了那些食腐動物。它們可以吃上好些年了。”
“要我生活在那裡該多好。”傑克的眼中充滿渴望。
“你真那麼想?”
“真的。”
“該睡覺了,傑克。”
男孩靠石壁蜷縮著躺下,毯子鬆鬆地搭在身上。槍俠坐在那兒足足一個小時,守望著這個嬌小的身影。剛才的談話讓他完全沉浸在回憶中。往事夾雜著甜蜜與憂愁,但他不是個習慣於回憶、容易感傷的人,而且回憶往事無法解決眼前的問題:關於傑克,神諭說得非常清楚,他也想不出其他解決辦法,但是轉身離開傑克又是他做不到的。也許會發生一幕慘劇而讓他失去傑克,但是槍俠無法想像;他能看到的只是永遠伴隨著人的命運。最後,他更真實的性格佔了上風,他無法再作思考。他睡著了,沒做任何夢。
9
第二天,道路變得更艱險。他們試圖穿越山脈間狹窄的V字形通道。槍俠走得很慢,沒有要緊緊追趕黑衣人的意思。腳下堅硬的石塊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