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進去麼?”趙痴兒悄聲問道。
“這旅舍有側門麼?”鄂奪玉與羅徹敬朝過幾次相,不願被他發覺。
趙痴兒招手叫了一個小乞兒來,向他如是囑咐一番。小乞兒趕緊撒丫子衝裡面跑去,連剛討到手的一隻彎月形地燒餅也沒顧得上拾。他一會兒又從簾子下頭竄了回來,拉著鄂奪玉的袍角眯眼笑道:“掌櫃地讓您跟我來!”
鄂奪玉揉了一下他頭上癩毛,突然有熱乎乎的東西從他袖中落到乞兒襟口上,暖得乞兒渾身一哆嗦。那香味兒甜鬱,不正是一隻燒餅麼?他不由咧開缺著幾顆牙的嘴笑起來。
鄂奪玉和趙痴兒跟著乞兒行了不久,便見一柴扉半啟,有名夥計侯在那裡,引他們進店。繞了幾個彎,進了一間耳房,夥計躬身退了出去。房東開小窗,掛著碎花布簾,鄂奪玉略略揭開簾角,羅徹敬的藍綢面斗篷便出現在眼前。
他與常舒相對而坐,桌上擺開了四隻朱漆描金的匣子。一匣是十隻金元寶,一匣是十隻銀元寶,一匣筆硯,一匣絹絲。金銀光澤塗在常舒發青的臉上,亮晃晃地,引得店堂上人,紛紛側目。
“久仰先生見識卓絕,今日偶然得知先生寓居於此,未將欣喜不勝,特來拜訪。些微薄禮,僅充馬幣,望聘得先生為未將記室之職。”羅徹敬常舒拱手道。
“哈哈!”常舒依舊穿著昨日汙衫,卻絕無愧色,翻了翻眼球道:“我無名小卒一個,你久仰我什麼了?”
他此言甚是不恭,羅徹敬的紀綱們都有不悅之色。
羅徹敬卻無窘態,閒閒道:“未將曾聽世子說過,先生有燭見萬里之能,竟可預言先王在廂州之敗,這可非凡人所能呀!”(十二章羅徹敏聽羅徹敬說毓王敗處有少許改動)
常舒略為錯愕,道:“昨日可是你送我到此處來的?”
“這……”羅徹敬似猶豫了一會,方道:“先生又何必深究呢?”
鄂奪玉心道:“羅徹敬做事,確乎老練。他即然深知此人性情狷狂,若是昨日直接將他接到府上,只怕他會深以為辱。且以常舒潦倒之態,必然也會被府上婢僕所輕視,更易添他反感。他讓常舒洗沐更衣,休養停當再來相迎,那是顧全常舒體面,這用心足以令常舒領受了。”
果然常舒將方才的狂態略收起了兩分,正色道:“狂言悖語,何入君子之耳?常某才薄德鮮,不足以侍奉將軍。何況離家多年,早有歸鄉之念。將軍請回,常某去也!”他抬腳便走,早就眼中冒火的紀綱們一下子圍了上去,手各自在腰間一握,幾截兵刃就在昏暗的客廳中閃現出逼人的光芒。
“喔?”常舒切齒冷笑一聲,再往前踏去半步。羅徹敬趕緊吼道:“退下,都給我退下!”
他趕到常舒身後,深深一揖,急促地道:“當今天下動盪,羅某身在其間,常自迷惘,不知何去何從。縱是無福留先生在身側,亦望先生能夠到我府上盤桓幾日,略加點撥,不知先生……”羅徹敬留著半句話未說,似不欲強他所難,抬起頭來,滿臉都是誠慕之意。
常舒邁去的腳步終於收了回來,但還是沉吟不語。羅徹敬趕緊加上一句:“只要先生住得倦了,未將當奉上儀程,送先生歸鄉,如何?”
這話終於讓常舒微微吁了口氣,道:“將軍實在過於多禮了!”
鄂奪玉趕緊向趙痴兒道:“快去問那夥計,常舒住那間屋裡?”
鄂奪玉剛閃身在屏風之後,常舒便進屋來。他正欲走出去,猛可裡聽到細微的磨擦聲,象蛇腹在地上蹭過。他身子一頓,便見到屏風側邊的一隻櫥櫃開啟,隱隱約約露出個通體漆黑的人影。他的手趕緊握到刀柄上,而那人也似受驚,縮了回去。未能合嚴的門縫中,兩隻橙金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鄂奪玉。就好象有粘膩惡臭的氣息,在那注視中,撲到鄂奪玉身上。
鄂奪玉刀未出鞘,勁氣己發,那人似也覺得並無把握一擊而中,便也僵立不動。兩人這麼相持著,一邊常舒速速更衣,己然出門而去。他與羅徹敬寒喧之聲,漸去漸遠。雪打在窗上,象是一筆筆淡墨,將屋子慢慢塗得黑下來。鄂奪玉心中焦急,然而兩人氣機相纏,卻是不敢躁動。
屏風的陰影完全從地板上隱沒的一刻,趙痴兒的叫喊隨著拍聲響起。“十七郎!”
一根指頭粗細的銀鞭驟然從櫃中飆出,鄂奪玉額心劇寒,他揮刀身退,然而一退便覺後悔。那人鞭子刷地收回去,將窗紙絞成數十碎屑,銀鞭在雪片素紙中飛旋,象十多道閃電護住他周身,縱撲屋外。鄂奪玉喝道:“休走!”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