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每一個回憶的片段中都有他,兩個人從心到身,似乎連骨血都已經糾纏在了一起,真的要分開,大概非要用刀子把筋和肉細細碎碎地挑開來,怎麼能不疼?
偏偏用情太深遭天妒,上天從來就容不得地老天荒這種事,到最後,一個人的劫數,全變成了兩個人的,何苦。
如今,也許只是怕這渺無盡頭的浮世仙途最終要一個人孤單走到結尾,怕再也承受不了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灰飛煙滅的痛,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痛楚相對輕一點的。緣分盡了,至少,他還有未來,至少,這個她還承受得住。
月色如霜灑在身上,刻在心上,倒真是個好天氣。風拂過,小魚淡淡一笑,舉杯一飲而盡。“你若喜歡他,無需顧及我。明天一早九長老會護送你回見微,八月十八,等他迎娶你。”
再斟滿一杯,“借這一杯酒,先恭祝你們天長地久,永結連理。”
如果天命真的不可違,就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淡忘了吧。剩下的殘局,由她一個來收拾就好。
“師父讓我先回山準備,我先走一步,告辭。”小魚最後拋下一句,頭也不回,舉步離去。
擎蒼弓,圓月輪,月華珠,流光劍,天罡罩,時光鎖。帶上所有能帶的,小魚趁著夜色,隱了身形,御風向觀境塔方向飛去。
小魚的懷中,還藏著從師父房中取得的半面太乙博局尚方鏡,據望舒說,這寶物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天機鏡。
窺得天機,方可改命,而那另半面天機鏡,據說,就藏在百羽森林中的觀境塔內,只是塔中兇險無比,素來有去無回。
夜色下的離境群山中,參天古木顯得有些陰森,垂下的一條條猙獰的氣根,在前後左右糾結盤旋,地面突起的巨大根莖和腐朽的枯葉混合在一起,彷彿一頭頭蟄伏的怪獸,隨時都會甦醒,張開利齒,咬斷行人的腿腳。
雖還在仙族地界內,小魚依然謹慎地隱了身形,在古樹中間低低御風飛行,快到妖界百羽森林邊的一處界碑時,才頓住腳步。四處張望了一下,便看到界碑旁的大樹後,轉出一個身影,在如霜月色下靜靜站著。
一枚墨藍色寶石護額華光輝映下,更映襯得肌膚勝雪,長睫翕動,眸光深邃,隨意的姿態也掩不住俾睨天下的傲然之色,這樣的人物,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自然是南海龍宮之主,南苧的摯友——暄夜。
“你這次倒學乖了,赴死之前還知道叫上我替你收屍。”暄夜看著小魚飛至眼前,向來缺少表情的臉上,此時如破冰化雪,難得地綻出了一絲笑意。
小魚知道他意指自己上次獨闖兩生泉,功敗垂成的事,訕訕笑道:“要闖龍潭虎穴,自然要拉上你這條真龍當墊背的,免得又功虧一簣。”要窺得天機,總要付出些代價,是什麼代價她不在乎,只是必須有個活人能把這辛苦換來的天機告知南苧,如此,才不枉她冒死折騰一回。
“只要能拿到天機鏡解了這迷局,拆了我的龍筋龍骨也隨你。”暄夜不以為意地答道,兩人在這一點上倒是有共識,所有的艱險,不過都是為了一個人的永世安好。
小魚聽了暄夜的話,沉默了半晌,嘆道:“你為他捨生忘死,他卻全不知道你的心思……”
暄夜又恢復了一張冷臉,皺眉打斷了小魚的話,“不必讓他知道。”見小魚轉頭看自己,又道:“我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個,對他太好,他知道了只會尷尬。”
不是兩情相悅,一個捨得付出,另一個卻未必會樂意接納。所以,不如別讓他知道。
“其實也怕有期待,他卻不珍惜,我豈非自討沒趣。” 那樣只會更難過。
頭一次在人前說出這樣的話,暄夜似乎覺得自己有些矯情,看著前方,又自嘲似的笑了一笑,面容有些落寞,也有些無奈。
……
兩人到達觀境塔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只經過幾個讓人不痛不癢的法陣,便看到了這已經在百羽森林中佇立了萬餘年的一座高塔,塔尖白石斑駁,盡染滄桑痕跡,塔基被歲月侵蝕,外頭已成灰綠色,在兩隻中了瞌睡蟲陷入酣睡中的上古雷獸守衛身後,是一道雕著古老圖騰的褐色石門,小魚小心翼翼地繞過雷獸龐大的身軀,走到石門峽,看清塔底百羽留下的封印,以血為引,默唸解封咒語,封印立時消失,兩人不費吹灰之力便破門而入。
暄夜將一枚傳聲海螺交予小魚,讓其掛在頸上。兩人約定,暄夜守門看著外頭動靜,小魚進入塔內尋找天機鏡,一旦遭遇不測,立即以海螺傳聲,尋求接應。兩人擊掌互祝平安,小魚轉身拔劍,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