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屈原卻寫不出一行字,整日憂心忡忡。連他老姐女嬃也勸他,你不要再對他們抱有什麼指望了。屈原說,老姐啊老姐,我是覺得楚國快要完蛋了,才坐立不安的呀!其實,那時的楚國離滅亡還遠,但屈原先知先覺的神經,已經預感到禍祟將臨,災難即至,似乎危機就在眼前。
果然,屈原不幸言中,秦國的謀士張儀,出現在郢都的迎賓館,楚國從此江河日下,國將不國。懷王十五年,熊槐再一次出現嚴重的選擇性耳聾,竟然不聽諫阻,糊塗到了不可救藥的程度,相信張儀的鬼話。
“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
“齊楚聯盟”,是屈原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政治規劃,也是常保楚地安泰的國策,秦國所以千方百計地加以離間,正因為一加一等於二,甚至大於二,令秦國望而生畏。正因為二比一大,強秦不敢輕舉妄動。
可,一切都如夢幻泡影,消失不見了。
《史記》寫道:“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世界上竟有這樣的笨蛋,而這樣的笨蛋居然會在一國之主的位子上,老百姓只能欲哭無淚。
敵國白送國土,你都信!
一個二流強國,單打獨挑,逞匹夫之勇,與一流強國較量,豈不是找捱打嗎?結果,熊槐被秦國打得灰頭土臉,原來被屈原做了工作,成為其盟友的其他國家,也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一番。
秦國很在意楚國是否還會進行齊楚同盟,馬上表示,將所侵佔的漢中地還給楚國,表示友好。“秦割漢中地與楚議和。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
張儀,是什麼人?他和蘇秦,乃中國歷史上最古老的兩張名嘴,可以毫不誇大地說,凡戰國時期所有大大小小的戰爭,無不經由這兩張嘴的挑撥、調唆、忽悠、攛掇而打得不亦樂乎。
真正的戰神,好吧?
懷王二十四年秦楚簽訂“黃棘之盟”,本來與齊為盟,轉而向秦靠攏,基本國策的改變,屈原當然是要竭力反對的。如果說過去齊楚聯盟是兄弟關係,那麼現在的秦楚聯盟則絕對是主從關係,這難道不是賣國,不是對楚國人民的背叛嗎?
楚懷王和小人們覺得將屈原留在郢都,礙手礙腳,於是將他流放到漢北。
六年以後,懷王三十年,他從漢北迴到郢都。讓所有他的朋友,他的敵人驚訝的,他還是他,還是那個毫不顧惜自己的安危,敢於犯顏直言的詩人,雖然他早就不再是“左徒”,官職讓楚懷王免去多年,但一日“左徒”,終身諫諍。第一,他忠君,第二,他愛國,有話不說,有言不發,那不是屈原的性格。大家這才明白,漢北的流放,不是挫折了他,而是鍛鍊了他。
他請求面見熊槐,對這位正興沖沖要赴秦王“武關之會”的懷王,提出諫阻的意見。秦國乃背信棄義之國,武關乃權謀苟且之會,您已經上過當,為什麼不接受教訓,還自投羅網呢?
懷王沒有聽他的意見,導致他自己客死異鄉。
懷王死。其子熊橫繼位,是為頃襄王。六年,秦將白起揚言討伐楚國,熊橫計窮,無奈,只有殺父之國告饒。屈原反對再度向秦求和,並表明他儘管受到迫害打擊,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眷戀楚國,心繫懷王,不忘欲反的忠誠感情至死不渝。
然而熊橫與他老子熊槐,可謂一丘之貉,於是,一紙詔令,永遠流放,不得再進國門,從此,屈原再也沒有回到郢都,他老姐女嬃天天倚門等待,直到淚盡,直到老邁,也未能盼到她弟弟歸來。如果說,他的第一次流放,是對楚懷王的完全絕望,那麼,他的第二次流放,則是對楚王國的完全絕望。頃襄王二十一年,秦將白起攻破楚者,滿城都是驍悍秦兵,楚國臣民哪見過這等陣仗,只有拱手降服。
如果,熊槐和他兒子熊橫,也就是屈原碰上的楚懷王和楚頃襄王,智商提高一點,頭腦清醒一點,屈原在跳江前也許會踟躕一下:楚王還有救嘛?楚國還能救嘛?一想起他老姐女嬃那句絕望的話,本來,聽喇喇蛄叫喚,你還不種地了呢!可現在,楚國都沒有了,老弟啊,你還種個屁。於是,走上自沉之路。
次年,訊息傳到流放途中的屈原耳邊,這位愛國詩人怎麼也捨不得離開故土,更不願意他心愛的故國滅亡在他眼前。悲憤交加,無以復生,只好自沉汩羅,以死殉國。
“同死生,輕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