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看來,何其羞愧!
柳娘原本仗著先知的優勢,還想在皇帝陷入囚籠的時候雪中送炭,做政治投機。可有于謙先例在前,柳娘覺得,讓皇帝死在關外未嘗不可,到時候“披髮白衣、為先帝報仇”更能激發明軍士氣。柳娘相信,歷史上皇帝能從瓦剌大牢中出來,肯定有人設法營救,柳娘早就佔據地利之便,只要擋住那些救援的人,也許于謙等救國英雄就不會死。
確定了戰略,柳娘在抵抗潰退瓦剌大軍的時候更加賣力了,等到瓦剌軍退出關內之後,柳娘一口氣鬆下來,直接躺倒。
大夫過來把脈,嘆道:“夫人還在月內就披甲執杖,又殫精竭慮、煎熬心血,損耗嚴重,如今已有血不歸經之兆。”
“張老說的是,主子連日下紅不止,您瞧著蒼白的臉色。”
“夫人為國為民,老夫既感且佩,這就用藥。北天十月飄雪,夫人有受寒之症,日後有礙孕息。”老大夫雖不忍,可還要把病症交待清楚:“夫人未坐月子,日後恐留下後遺症。”
柳娘躺在床上,自己的身體她比誰都清楚,幽幽一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請張老開藥吧。”
“夫人好生靜養,不可多思,這般勞心勞力,恐加重病情啊。”張大夫話音剛落,外面就有僕婦稟告:“夫人,前線戰報!”
柳娘和張大夫相視苦笑,張大夫不能勸,這關係道全城人的性命,只得收拾藥箱,下去開方抓藥。
柳娘接過戰報,看過一遍,還在預料中,直接留給武蘋處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柳娘現在什麼都不想,一心一意養好身體。
柳娘為滿城百姓操勞得病倒在床,並且不能再生育的訊息傳了出去,滿城百姓皆落淚。此次永寧衛守城之戰,多虧了柳娘。多少人望著柳娘在城頭的背影才堅持下來,多少人接受過柳娘分發的食物,多少人聽過柳娘振聾發聵的演講……他們都忘了,這個好似無堅不摧護著他的守護神只是個女人,而且是剛剛生產,未曾出月的女人。
百姓們自發在曹府外點了長明燈,多少人在家中供奉長生牌位,為柳娘日日祝禱。
大明整體實力還是在瓦剌之上的,瓦剌大軍敗退後,鬥爭才真正開始。戰爭也不過是政/治/的延續,朝中總要找到為此次大敗負責的人。
首先是王振被釘在了恥辱柱上,連帶他的黨羽再次被清剿,王振抄家滅族,當初走過王振門路的冉家也在此次清剿中覆滅。還有太監喜寧,他本是女真人,此次大戰中做了投降帶路黨,更是被打到在地,踏上一萬隻腳,永世不能翻身。太監群體亦遭到重大打擊。
其次就是武將了,此次大戰,先期跟隨皇帝親征的文武大臣死傷殆盡,大明甚至為此出現了人才斷層,每一個名字念出來都赫赫有名:太師英國公張輔、泰寧侯陳贏、駙馬都督井源、平鄉伯陳懷、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陳壎、修武伯沈榮、都督梁成、王貴、戶部尚書王佐、兵部尚書鄺埜、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鉉、工部右侍郎主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鄧慄……朝中高官有五十二人死於混戰中。
這些柳娘聽著只是感嘆,關於曹爽的處置就令人心焦了。曹爽已在京師下獄,罪名是“延誤戰機、怯戰不出”,朝廷下達的命令是在後方撕咬瓦剌後軍的曹爽等人截住敗退的軍隊,和朝廷大軍一起夾擊。可瓦剌軍說是敗了,可退得章法井然,並未給曹爽等人趁亂而上的機會。朝廷打勝了京師保衛戰後,後續追擊沒有跟上,中間一個時間差,就讓瓦剌軍給跑了。
為何說戰場上“瞬息萬變”,主將的判斷關係著千萬人的性命,更關係著自己的性命。曹爽下獄的訊息傳來,一府人皆惶恐不安,柳娘出面斥道:“我還活著呢!”府內因此穩定下來。
曹立昂扶著柳娘在軟榻上躺下,勸道:“孃親多休息,大夫說您不可勞累。”曹立昂經此戰事,半大少年看著成熟不少。
柳娘苦笑,“你看這情勢,哪裡歇得了?你著人打聽京中形勢,咱們還得想辦法救你爹呢。”
“是,孃親放心。”
傳回來的訊息不盡如人意,轉眼就是新年,若不能在這一月半月裡把曹爽就出來,過了新年新帝年號一頒,新朝正式開始,一切就蓋棺定論了。
曹爽不能揹負汙名而死,柳娘顧不得身體,帶著曹立昂往京師而去。
家中柳娘委託給武蘋暫管,她的命令是:“奉立德為少主!”
北方的冬天,風能刮痛骨頭,在這樣的風雪天趕路,又是一身病痛,柳娘幾乎一路躺在馬車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