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穩地朝前移動了。
丁凡看著它的樣子,全身不舒服。他馬上想,應該把它捉回去,給小雞飽餐一頓。
於是,他掏出身份證,放在蟲子前面,然後用隨身帶的圓珠筆桿把它撥拉到身份證上,端起來迅速朝家走。
那蟲子在身份證上靜靜地伏著,一動不動。它的臉太小了,丁凡怎麼都看不清楚哪裡是它的額頭、眼睛、鼻子、嘴,更看不清楚它的表情。但是,丁凡明顯能感到它正在冷冷地盯著自己。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那條蟲子突然爬到身份證的邊緣,猛地把身子抻得直挺挺,大半截身子懸空。
接著,它那抻得直挺挺的身子猛地轉了方向,盯著丁凡,而且它在轉動中,碰到了丁凡的手,軟軟的,胖胖的,涼涼的,肉肉的,毛毛的,丁凡一哆嗦,一下把手上的身份證和蟲子都甩掉了。
那蟲子掉到地上之後,開始朝草坪裡爬。丁凡蹲下身,又把它捉起來,然後,快步走進家門。
回了家,他把那蟲子放在陽臺的地板上,逗引小雞吃它。
小雞走過來,圍著它轉了幾圈,似乎不太敢下口。終於,它用尖尖的嘴試探著啄那條蟲子,那條蟲子立即緊緊地捲成一團。小雞的膽子大起來,它把那蟲子叼起來,甩下,再叼起來,再甩下……這樣重複很多次之後,它竟然沒啄破那條蟲子的皮。
丁凡覺得那條蟲子儘管蜷縮著身子,但是,它那深藏在無數條腿中的眼睛一直冷冷地盯著丁凡。
最後,小雞放棄了它,“咯咯咯”地叫著,跑開了。它跑到陽臺一角,回過頭來眨著眼睛看。丁凡怎麼叫它,它都不過來了,似乎很驚恐。
丁凡很沮喪,接下來,他想把這條蟲子扔到外面的草坪裡。又一想,讓這樣一個討厭的東西活在世上太多餘了,於是心中生出一種暴力慾望。
他跑進廚房,拿出一把鋒利的刀子,來到那條蟲子跟前蹲下,咬咬牙,攔腰切下去。
可是,他竟然沒有切斷它。
那條蟲子好像感到了疼,它保持著一個圓圈的形狀,卻猛地翻卷了360度。它不會叫。在蟲子的翻卷中,丁凡看見了它的肚子。其實,他沒看見它的肚子,因為它的身下是密麻麻的像毛髮一樣的腿,那些腿深不可測,一起舞動著。
丁凡的心一冷。
儘管它的身子看起來很嬌嫩,可是他切它的時候,卻覺得很堅韌,像極具韌性的膠皮。
他實在不想再跟它打交道了,決定把它扔到馬桶裡沖掉。於是,他把卷成一團的蟲子撥拉到身份證上,來到廁所,甩進馬桶。
那條蟲子落到了水中,立即彈直了身子,漂在水面上,密麻麻的腿在水面划動,它的頭一直朝著丁凡的方向。丁凡又一次覺得它在盯著自己。
他不願意再看它,一按水開關,強大的水流“嘩嘩譁”地衝下去,那條蟲子轉眼就無影無蹤了。
那管道里無比黑暗,固若金湯,千迴百轉,萬劫不復……那條蟲子在被衝下去的那一瞬間,丁凡感覺它的眼睛(一隻或者幾隻)還在冷森森地看著自己,就像一個死囚犯在被砍頭的那一刻看劊子手的眼神。
那條蟲子就這樣消失了。
不久後,有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丁凡的生活中,大家都叫他小賈,是個自由攝影師。
丁凡在雜誌社負責經典家居欄目,文章需要配發高品質的圖片,因此他採訪的時候,總要帶上攝影師。就這樣,透過一個畫家朋友,他跟小賈認識了。那個畫家朋友是女性,是個很浪漫的人。
據她說,這個小賈是個攝影奇才。
沉默寡言的小賈始終沒答應為丁凡拍片子的事,他只說有機會的話可以跟他去看看,他強調,如果沒有感覺他決不會拍。
小賈今年30多歲了,沒結婚。他長得很瘦小,臉色蒼白,鬍子稀稀拉拉,經常不剃。
那個畫家朋友說,小賈對那種豪華的房舍和傢俱肯定不感興趣,他喜歡的大都是一些自然的靜物,比如一棵樹的區域性,高高的草,枯枝敗葉,收割之後的莊稼地……等等。可是,丁凡一直沒見過他任何作品。所謂高人不露相吧。
小賈的性格果然很孤僻,極少說話,常常一個人凝視著一個地方發呆,好像總有什麼心事。一次,丁凡來到他身旁,順著他紋絲不動的目光看過去,只是一面白色的牆,連一粒灰塵都沒有。
也許搞藝術的人都這樣。
一天,丁凡和那個畫家朋友一起吃飯,也約了小賈。吃飯之前,丁凡講起了那條綠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