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條船桅杆上都掛著織造局的燈籠。他們的人已經等在縣衙了。”
海瑞:“你去接待,先問清了,到底是不是織造局的糧船。”
田有祿:“卑職已經問過了,鐵定是織造局的。”
海瑞兩眼閃出了光:“好!打著織造局的牌子來買田就好!”
田有祿哪兒能聽明白海瑞的意思,立刻逢迎道:“堂尊說的是,宮裡來買田了,怎麼做我們都可以卸擔子了。”
海瑞的眼斜乜著他。
田有祿:“堂尊,卑職說得不對?”
海瑞:“你說得對。去告訴他們,叫他們的糧船先在碼頭上等著,我會去見他們。”
“是嘞!”田有祿第一次答話有了底氣,緊接著對著海瑞:“堂尊,卑職出面借本縣大戶這三天的糧是不是可以明天就還?”
“那些大戶在催還了?”海瑞又盯向了他。
“那、那倒還沒有。”田有祿又有些結巴了。
海瑞便不再理他,斂著目光,在那裡急劇思索起來。
田有祿只好放輕了步子又走了出去。
淳安城外新安江碼頭
一條條船上的帆都下了,織造局的燈籠還掛在桅杆上,後面的船頭咬著前面的船尾,桅杆如林,白紗面紅字的燈籠更加突出醒目。
除了沈一石那隻大船是緊靠在碼頭邊,大隊糧船皆離岸四丈開外,船頭船尾用鐵鏈套住了,浮停在江面。災年地面,防的就是饑民搶糧,因此沿岸一線都站滿了兵。
沈一石這時又換了衣服。由於長年替織造局當差,楊金水為他向宮裡恩請了一套六品的帽服,和吏部委任的官員不同,紗帽上不帶翅,袍子上也沒有補子,但一穿上,在百姓看來便是官家,在官場看來便是宮裡的人。沈一石平時勤於事務,舉止低調,這一套織造局的袍服從就沒有穿過,今日乍一穿上,他身邊的人都有些吃驚:老爺原來是官身!
這時一把椅子擺在大船的船頭,沈一石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岸上早已站滿了災民百姓,被兵擋著,一雙雙飢渴的眼都望向船頭的沈一石。
那個管事被四個兵護著,從淳安城北門那邊馳來了。到了碼頭,管事下了馬,立刻走上跳板,向沈一石走去。
管事走到他的身邊,低聲地:“老爺,小的去證實了,臬司衙門抓的那個倭寇和通倭的人犯確實沒有處決,現在都關在牢裡。新來的那個海知縣說是要等著總督衙門巡撫衙門和臬司衙門重新審案。”
沈一石目光望著遠處江面的流水:“那個海知縣還說了什麼?”
管事:“小的沒見著海知縣,是淳安的縣丞轉告的,只說那個海知縣會來見老爺……”
沈一石慢慢望向了他:“賑災的糧應該今天就沒了,他們也不急?”
管事:“好像他們向本縣的大戶又借了三天的賑災糧。”
沈一石沉吟了:“我倒真想會會這個海知縣。”
管事:“小的這就催他來?”
沈一石:“不用催。催,他也來不了。”
管事一愣。
沈一石:“你帶著幾個人到城裡,在縣衙看著,有什麼事情立刻來稟告我。”
“是。”管事立刻又向跳板走去。
“來人。”沈一石站了起來。
兩個隨從立刻趨了過來:“老爺。”
沈一石取下了頭上的紗帽,一個隨從連忙雙手捧著接了過去。
“伺候更衣。”沈一石光著束髮,向船艙走去。
兩個隨從,一個捧著紗帽,一個垂著手在後面跟了過去。從背影看,那件六品官服穿在老爺的身上確實讓他不自在。既無平時葛麻布衣的厚重,也無一路來蟬翼絲綢的飄逸。
淳安縣大牢
讓沈一石說中了,海瑞離不開這裡。兩日前停了行刑,他便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等。等來的是什麼結果他不知道。鄭泌昌、何茂才會不會來?如果他們不來,蔣千戶帶來的是什麼指令?他也不知道。他唯一的希望是派往蘇州送急報的那一路,倘若急報能送到胡宗憲手裡,譚綸在他身邊,一定會趕來。可蘇州的路程比杭州遠,況且胡宗憲是在途中,倘若錯過,這路急報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胡宗憲手中,不知何時能讓譚綸知道。他來的時候只剩了一天的賑災糧,逼著田有祿借了三天的賑災糧,有了這些糧能挺四天。四天中買田的糧船肯定能到,剩下的一步棋便是藉著這個冤獄,阻止他們買田,然後將買田的糧留住,以淳安縣衙的名義借下來,再借給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