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飲過的那種叫做“午夜紅唇”的酒正被另一些女孩子品嚐著,而她們身邊總是坐著風度翩翩的男士。他們談笑,他們跳舞,他們臉上紅撲撲的。那個週末之夜,她和宋青之所以在酒吧呆到了半夜,絕不是因為蘭蘭的挽留。她心裡非常清楚,是這位姓盧的中年男子使她和宋青都忘記了時間。這是另一種生活,一種與她們充滿消毒水味兒的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生活。盧將各種新奇事講給她們,在音樂、美酒中,盧的每一次手機鈴響,都會使他又進入了工作,合同啦、訂貨發貨啦、銀行賬目啦等等。對盧而言,在深夜的酒吧與兩位麗人邂逅的同時,工作也在同時進行。這種生活方式強烈地吸引著小梅,當她側臉與盧的眼光相遇的時候,她有觸電的感覺。
小梅無端地嘆了一口氣。她關了燈,重新躺在這冷寂的小床上。睡意慢慢襲來,她想,但願不要有病人在半夜後發生什麼事吧,這樣,她便可美美睡上一覺了。
突然,室內的暗黑中又有了微弱的呼吸聲。她屏住氣靜聽,像有人站在她身邊似的。她瞪大眼睛,在暗黑中分辨出室內並未有任何異常。
這是幻覺。她再次安慰自己道,同時側身對著牆邊,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
然而不行。像是有一根彈簧在空氣中顫動一樣,確實有呼吸聲在屋內吹動。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有痛感,這說明自己是清醒的。她翻身坐起,噗的一聲開了燈。
屋內一切如舊。她跳下床來,在屋內的各種雜物間環顧,她再次開啟高高的櫃子,裡面除了成堆的病歷資料容不下任何其他東西。難道,這些過時的病歷會發出聲響嗎?
小梅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眼光落在屋角的那一堆紙箱上。這都是些醫療器械的包裝箱,空空地砌在那裡,有五六層吧。她舉起手,掀下了最上面一個,開啟一看,空的。她繼續翻看,另外的也是空的。當她碰到最下面一個紙箱時,奇怪,很沉!她推了一下,沒能推動,便伸手開啟紙箱的上蓋,伸手向裡摸去。
天啊!她摸到了一個人的頭,還在手的下滑中摸到了那人的耳朵和臉頰。
她一聲慘叫,感到屋頂和牆壁都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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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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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那天半夜,小梅在休息室裡的恐怖經歷,我是在事後才看見現場的。算起來,當她在屋內神魂不安時,我和紀醫生正在樓下的噴水池邊談論著關於董雪失蹤的各種問題。
紀醫生關於董雪被吊在山洞裡的那個夢讓我害怕,同時也引起了我的另一種關注。因為據我所知,人的夢中景象的來源並非完全的莫須有,相反,它常常是人的視覺、觸覺、嗅覺以至幻覺殘留下來的東西。這些東西像滄海桑田一樣被埋在了潛意識的黑暗中,透過變形的通道,它有時會闖入人的夢中。因此我問紀醫生道,據你所知,董雪在失蹤前有過受虐待的經歷嗎?比如童年時期,我儘量將問題提得委婉一些。
到底是精明的醫生,我的這一提問使他感到不是滋味,我聽見他的語氣有點生硬,他說,我沒聽她講過這些。我想她不會有這些經歷。從舞蹈學校到歌舞團,她的經歷還是很順的。也就是在這個夜裡,紀醫生談起了他認識董雪的經歷。在他的講述過程中,噴水池對面的一個人影老是在我眼中晃來晃去。這樣晚了,是什麼人在對面徘徊呢?這使我有點分神。紀醫生卻一點沒注意這些,顯然,他已完全沉浸在回憶裡了。
我能夠想像紀醫生與董雪相識的那個酒吧。人們深深陷在軟椅裡,燈光與音樂一樣迷離。作為一個長期在理性中生活的人,紀醫生感到這裡的一切都很模糊、感性、混沌,某種邊緣不清的東西吸引著人們。邀他前來的那個男人坐在他的對面,彷彿在把玩著一個嚴謹的醫生在這樣的場合會有什麼感受。紀醫生的衣袋裡已經裝著一個厚厚的信封,那是五千塊錢啊———紀醫生生平第一次得到的一筆意外之財,那個邀他出來的藥品供應商塞給他的。他按了按鼓鼓的衣袋,感覺像是一筆贓款。不過,條件倒是不太違背良心的,只是在紀醫生所在病區中,優先選用這家藥品商的藥物。藥品手續齊全,質量優良,價格公道,紀醫生覺得辦這種事是可以接受的,並且,據他所知,習院長在這方面早已玩成百萬富翁了。
並且,這天晚上,紀醫生強烈地感到錢是一種奇怪的東西。自到達這酒吧開始,從門外接車的保安人員到身材誘人的迎賓小姐,全對他畢恭畢敬、甜甜的問候,坐下後接在手中的消毒毛巾,一系列地服務遠遠勝過醫院裡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