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不會栽進同樣的河流兩次,但沈鶯歌看著眼前荷花池,就覺得這個被謝瓚守株待兔的場景,莫名眼熟。
上一回是個濛濛雨天,他在荷花池畔逼問她的真實身份,要不是小皇帝來了,她差點就糊弄不過去。
這一回也被他正面逮著了,但小皇帝也不可能再來打斷一回。
兩次守株待兔的性質也完全不同,上一回謝瓚懷疑她偽裝了原身,沈鶯歌是有底氣的,但這一回,謝瓚在席宴上看到她的臉,肯定將她和舊朝叛黨聯絡在了一起,她還作死地灌他辣椒水。
他焉會讓她好過?
沈鶯歌心中天人交戰,在逃避和直面二者來回橫跳,思量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最終一咬牙,轉過身去,先是故作懵懂地道:
“什麼小狐狸,家主對我的稱謂,我可聽不明白。”
頓了頓,又言謝道:“木雕還我。”
謝瓚眯了眯眸子:“夫人過來拿。”
沈鶯歌不可能過去,警惕地看他一眼:“家主日理萬機,不會專門為還我木雕跑一趟罷?”
謝瓚似笑非笑:“聽聞夫人身子不適,我特來看看,沒想著夫人竟有女扮男裝的雅趣。”
“雅趣”
二字,他刻意咬了重音。
沈鶯歌哪裡聽不出謝瓚在嘲諷自己,她反唇回擊:“我這些雅趣跟家主的比起來算不得什麼,家主今夜的嘴唇格外殷紅呢,莫不是偷了我妝奩裡的口脂擦抹了一番?”
話落,她敏銳地捕捉到謝瓚的抿嘴動作。
喝辣椒水是他今夜唯一的失策,他心裡想必是惱慍的,但偽裝得太好,以至於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起伏。
他敢魔高一尺,她就道高一丈,互揭彼此的痛處,看看誰鬥得過誰。
然後,沈鶯歌看到了謝瓚忽然笑了。
他生有一雙冷情的桃花眼,眼廓偏狹長,笑起來時,鋒利的上眼瞼隨著削薄的眼尾朝下沉,漆黑的眼瞳同時被下方的臥蠶托起來,皎潔的光亮撒進去的那一刻,竟是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錯覺。
上輩子與他打交道,沈鶯歌是真正地見識過,他越發溫潤如玉,骨子的惡劣就越瘋狂。
“咔擦”
一聲,他修長的拇指和食指卡在了鶯鳥的腦袋處,略一使勁,腦袋和身體分了家。
男人動作慢條斯理,卻帶來巨大的壓迫感,沈鶯歌心間打了個突,謝瓚正在掌心裡慢慢凌遲的東西,彷彿不是木雕,而是她。
謝瓚沒有看她,“你的歌樂,師從何處?”
沈鶯歌面不改色杜撰:“母親愛聽戲,蘇州古剎甚多,唱戲的梵僧也多,我從小耳濡目染,跟著梵僧師傅學過一段時日。”
私底下腹誹,不是說本宮唱得很難聽,嘖,怎的還問起本宮的師承?
謝瓚忽然抬首凝了她一眼,目光充斥審視:“學了多久,具體跟誰學?”
“母親嫁入曲陽侯府聽了多久的戲,我就學了多久。
師從的是清梧師傅,可惜她六年前圓寂了,我也沒能繼續學。”
清梧師傅確有其人,她是沈鶯歌母親的師傅,母親的一腔好嗓子就是從清梧師傅那裡師承的。
縱使把真相告訴謝瓚又如何,清梧師傅膝下門生眾多,這些門生後來當了藝妓或是瘦馬,遍佈蘇揚兩州,諒是謝瓚手眼通天,要去核查事實真偽,也要大費周章地去查,還不一定能查到真正價值的線索。
果然,謝瓚權衡片晌,沒有再深究這個唱戲師承的問題。
就在沈鶯歌以為他放過自己時,他慢慢朝著她駛近:“有沒有殺過人?”
沈鶯歌立即否定:“沒有。”
“那你為何要入羅生堂?”
“不清楚你在說什麼,我一個閨閣女子,只會論詩唱戲,不懂外面的事。”
沈鶯歌心律在狂跳,每一根神經都在警鈴大作,謝瓚什麼都知道!
她的偽裝和演技,根本逃不過他的洞察!
謝瓚步步緊逼,沈鶯歌步步退讓。
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逼得她無法動彈,後背貼在冰涼的池壁處,不安地揚起頭,被動地陷在他居高臨下的沉冷視線裡。
“羅生堂是培養殺手與死士的地方,一入此堂,人人都不可往生。”
謝瓚叼起她的視線,從她黛眉順著輪廓線掃蕩至她的檀唇,言語之間露出了犀利的獠牙,如蟄伏的獸,毫不留情咬斷了她的偽裝——
“迷途知返還來得及,若你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