嗽幾聲,語調愈發低沉:“才入大漠,我便失去了明的下落。”
“你,你這個混蛋!你居然……”我咬牙低吼,恨不能立即一掌摑在他的面上。抑制不住的憤怒如泉水噴湧,汩汩地在我心頭跳動。母親心慮過重,憂慟久積,腿腳不便,身子虛弱,身邊必要有人時刻照料。如今她孤身一人,該如何自處?而她那美豔無雙的面容必會為她引來無數災禍,若她落入歹人之手……我忽然無法呼吸,眼前混亂地閃過無數人影,尖叫怒喝,一時心痛如絞,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我以指甲死命掐著自己的掌心,才勉強剋制住,我拋開眾人的目光,再也顧不得許多,徑自轉身離去。
已入夜,月色朦朧,涼意襲人,樹影幽深。
廊下燈影半明半暗,我一手扶牆,沿階梯緩緩拾步而下,混沌中我險些踏空跌落,幸從後迅疾地伸過一隻手臂,這才將我扶住。
昏暗中,一個略低的男子聲音:“媚娘……”
我自然知道他是誰,自方才我出殿,他便一直悄然跟隨。所以此刻靠在他的懷中,我才無絲毫的顧慮和恐懼。任他輕扶著我的腰,低頭默然無言。
冷月清光靄靄,夜風縹緲,絲絲寒意,我抱緊雙臂,方才覺得冷,一襲白裘披風已圍上我身。
稍稍一怔,我倏地仰首,李恪垂目靜默,平和得如同已溶入夜色,他的面容似難有凡俗的悲喜:“發生何事了?”
望著他柔和安靜的雙眸,令我有將心中一切苦悶傾倒而出的衝動。但是,不能啊!母親與陛下的那段前塵舊事,我如何能說得出口?
“我……”我不勝倦怠地閉上眼,輕聲呢喃,“我,我不知該如何與你說……”
“隨我來。”李恪眸光一亮,卻也不多言,轉身在前頭領路。他的白袍隨風飄飛,似要消融在這蒼茫的夜色冷光中。
此時宮燈已次第亮起,瑩瑩清光,似水波瀲灩,又如夜海浮星,不暇細思,他已著我穿過前庭,轉入後園,四周寂靜無聲,似能聽到星落月沉之響。
園中的涼亭裡靜靜地擺著一張琴,李恪站在亭外,輕聲細語:“你若有話不便對我說,那便與它說吧。”
我心中微驚,臉上卻是歡喜的淺笑:“多謝。”
最懂我心之人,依然是他。
我坐到琴前,十指撥動,輕挑慢捻。
清越琴聲款款而來,低吟淺唱,纏綿悠揚,說盡心中無限事,撩撥無盡心上事。
無情處的極情,一聲聲撩撥開來,細若鋒利遊刃的琴聲在我的骨頭血肉裡來回,如帛輕輕撕裂,如玉磕碰塵埃,旋轉,碎裂,似冰化水,似飛鳥斷翅,似飛蛾撲火,有某種隱忍的痛苦,伺機找到縫隙。
流音飛色,情真情痴,何許?何處?何至?
母親,我依然記得她最後離開武家時的模樣,她輕顰淺笑,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憾。梅花樹下,我們曾相依相偎,但一切都已在湍急的流光中不可挽回,回首時唯見嫋嫋雲煙,不知來處,亦無歸途。去者不知,來者難追,只餘下那無法確認的恍惚。
我的琴音是黑色的,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遮天蔽日,拂面而來,清淚漣漣,柔腸百囀,千愁萬恨。
母親,母親,母親……你究竟在何處?
此時此地似乎只是一場夢魘,我如行屍走肉般飄蕩在陌生的宮中,母親便在另一頭,在這個冷酷夢境之外,她是遙遠天邊唯一的亮色。
鏗鏘的琴音不斷震顫,灼燒著寂寥夜空中的黑暗,音絲交錯繚亂,尖音高起,刺人耳膜。
我驀地低頭,一顆清淚無聲地滑下,落到硬實的琴面已濺成薄薄幾瓣。我輕眨眼,眼角已無淚痕,一切恍若一夢。一滴淚,轉瞬即逝是它的宿命。
“真正的琴者,都是寂寞的人。無限心事,唯有訴於琴聲。”李恪垂首望著我,目光靜如止水,“戰國聶政刺韓王,為報父仇,聶政入深山學琴十年,身成絕技,名揚韓國,入宮殺韓王后,毀容而死。可敬、可嘆,亦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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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父皇,有人要殺兒臣!
曲高和寡,絃斷無人聽,這是人生一大哀。但我們能聽懂彼此的琴音,從此這冷暖自知的生涯,便不會再清寂如斯。
我愣住,隨即微笑,笑意中全是哀涼,面對他,我已無心再迂迴掩飾:“我在思念我的母親……不知她如今人在何處,是否安好……”
李恪眼中流露出脈脈柔情:“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過於憂慮。”
“你的母親如今在宮中享盡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