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洛焉淌著淚去推推他,企圖喚醒他:“阿爺,阿爺,你不能走,不能走啊,你還沒看見咱們成親吶!阿爺……”
鄭老爺子的眼角流出一行淚水,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穿著藏青長衫,頂著瓜皮小帽,左手一把摺扇,右手一塊驚堂木,意氣風發,站在京城最大的客棧裡,面對高位滿座的達官顯貴,侃侃談來,口若懸河。他說到盡興處愛呷口水吊吊大夥兒胃口,剛喝一口水,他便瞥見了月容郡主,那閉月羞花的容貌一下子勾住了他的魂,直到有人高聲罵了起來,他才回神,將目光從三樓的雅座那兒收回來。此後,這便成了他的談資,驕傲了半輩子,痴想了半輩子。他多想……再見見……
耳邊的哭聲離他越來越遠,他就像一隻紙鳶,越飛越高,漸漸離開了人們的視線。他猶記得那日被趕出京城有多狼狽,背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疼,但偏偏老天爺下著滂沱大雨,他趴在水潭裡,久久無法爬起。九王爺暗中掌權後,便開始徹底清理隱藏的禍根,客棧的老闆夥計全被趕了出來,欽差們收拾了他們一頓,告誡他們嘴巴閉嚴實點兒,就給條活路,否則……他也回了老家,小南村,蓋了間茅草屋,開始了後半輩子的日子……
或許回來是對的,他就該過些安穩的日子,而不是匍匐在官僚們的腳下,做一隻聽話的狗,說一些他們愛聽的話……他只是遺憾,遺憾自己不是瀟灑地離開,而是被倉皇地趕出……
多年前的辛酸事,如今……終於可以放下了……
終於……太好了……
馮洛焉抖著手去把了把鄭老爺子的脈,撲通一下坐倒在了床下,愣了片刻,便埋首慟哭。
李棉撕心裂肺地叫喊著,跪在床邊捂著自己的臉,哭得渾身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