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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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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僅有的幾篇內容差不多的報道中,任何讀者都會看出那些年輕犯人的思想感情,那樣的精神境界,真是一片漆黑,令人戰慄的一片漆黑啊!殘忍,貪婪,破壞,毀滅,發洩獸慾,佔有一切,以損害別人為樂那也是高衙內、楊衙內的精神狀態啊!

報紙又沉默了,事情也應該結束了。是不是我們必須忘記它?可是我還在想,我不能不想,這樣一種可怕的精神境界,怎麼會發生在高幹子弟的身上?怎麼會出現在革命家庭的中間?有人說:“這是資本主義腐朽生活方式對青年人的影響。”那麼我們不妨堵住這個口子試試看。不過高衙內、楊衙內以及各式各樣的衙內都是舊中國封建主義的土特產,因此要搞好清潔衛生,還是要大反封建主義。

是的,要反封建主義,不管它穿什麼樣的新式服裝,封建主義總是封建主義,衙內總是衙內。

二月二十三日

牛棚

別人說我堅強,其實我脆弱,或者可以說有時也很軟弱,舉一個例子:春節期間在電視節目裡一連幾天聽見人唱“樣板戲”,聽了幾段,上床後我就做了一個“文革”的夢,我和熟人們都給關在裡交代自己的罪行。一覺醒來,心還在咚咚地跳,我連忙背誦“最高指示”,但只背出一句,我就完全清醒了。我鬆了一口氣,知道大唱“樣板戲”的時代已經過去,牛棚也早給拆掉了,我才高興地下床穿衣服。

第二天有位朋友來找我。我談起這個夢,他笑著說:“還是那句老話:你心有餘悸嘛。”這朋友也是一個知識分子,他的遭遇比我的好不了多少。他的笑卻引起我的反感,我反問:“難道你就沒有餘悸?”

他收斂了笑容,過了一會,才說:“五十年代,我萬萬想不到會有‘文化大革命’。今後,我又能夠向你保證什麼呢?我只能說我決不再進牛棚。”

“那麼你是想消極抵抗嗎?”

他理直氣壯地回答:“倘使沒有牛,那麼也就用不著‘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天將了。”

我們又談到所謂衙內的一些事情,當時衙內尚未處決,但關於判決的各種小道訊息已經在社會上傳開。他認識兩衙內中的一個,但並不熟,他說:“是不是可以說他也是受害者?”

“是資產階級腐朽生活方式的受害者嗎?”我問。

“不,我是說:‘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可以這樣說嗎?”

“為什麼?”

“因為那些年他們讓這個‘大革命’抓在手裡,拋來拋去,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他們認為自己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不甘心,存心向別人報復,幹出了種種壞事。”

“不,我不同意。你我不是也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嗎?”

“你我不同,你我是長了尾巴的知識分子。他們出身好,父母為人民立過功。”

“那麼是不是你我還要進牛棚割掉尾巴?”

他沒有做聲。他似乎回答不出來了。

客人告辭以後,我還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

“難道我還要準備再進牛棚嗎?”我越想越糊塗了。

二月二十五日

紀念(1)

近來幾次夢見自己回到大唱“樣板戲”的日子,醒來我總感覺心情很不舒暢。二十年了!怎麼我還是這樣軟弱?在上一篇“隨想”裡我提到重進“牛棚”割尾巴的事。難道我真相信知識分子都有一條應當割掉的叫做“知識”的尾巴嗎?請不要笑我愚蠢,有一個時期,一個相當長的時期,我的確相信過,我甚至下過決心要讓人割掉尾巴,所以二十年前我給關進“牛棚”以後,還甘心做一輩子的“牛”,認為自己低人一等,而且十分羨慕那些自認為比我高一等的人。當時只有他們才有資格唱“樣板戲”,哼“樣板戲”。無怪乎最近聽見人唱“樣板戲”,即使是清唱也罷,我就記起我們曾經有過一個任意劃分人的等級的時代,一個把“知識”當做罪惡的尾巴的時代。那難熬的、可怕的十年像一些巨大的鬼影又在我的眼前出現了。我才明白我上次說“牛棚早給拆掉”,只是一句空話。那十年中間我進過各種各樣的“牛棚”,只要有人作為“牛”給揪了出來,什麼房子都可以成為“牛棚”,無所謂“修”,也無所謂“拆”。我至今心有餘悸,只能說明我不堅強,或者我很軟弱。但是十年中間我究竟見過多少堅強的人?經過接連不斷的大大小小的運動之後,我的不少熟人身上那一點鋒芒都給磨光了。有人“畫地為牢”,大家都不敢走出那個圈圈,彷彿我們還生活在周文王的時代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