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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人“有點吝嗇……什麼東西也不願意糟踏,這回搬家②,孩子們說,破破爛爛的,就不要搬到新房間裡了。結果,整個又過來了,破衣服、破鞋、破襪子,全部帶過來了,到這邊也沒有扔,又收起來了。”“我老是裁廢紙條子,寫東西、寫信都是用那個。看見白紙就弄下來,放在寫字檯上邊了。”

如果有一天他再寫小說,這些習慣或動作又出現在他的人物身上,那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再赴北平

經過一段時間的失業,父親又託人為他在北平找到了一個工作:去象鼻子中坑小學當事務員,每月十八元薪金。這樣,他就再度到了北平。

這座小學在東單牌樓所在的地段,是當時北平不多的幾所實驗小學之一。校長姓劉,剛好是孫犁念高小時的安國小學校長的弟弟。但此人深目鷹鼻,看上去不如哥哥善良。當時北平的小學,多由北平師範的學生把持,這位校長自然也是北平師範畢業。他在北伐時參加了國民黨,在接收這所小學時,據說也演了一出全武行:幾個同鄉同學,從圍牆外攻入,登上六年級教室的屋頂,做為制高點,一頓磚瓦,把據守學校的非北師畢業的校長轟了出去,這所學校就宣告“解放”了。幫他攻克的同鄉同學,理所當然地成為本校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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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除每月拿六十元薪金外,修繕費、文具費等項下可以虛報冒領,給學生做制服、代書店賣課本等等,還可從中漁利。因此,他能帶家屬,早晨起來,用開水衝兩個雞蛋,冬天還能穿一件厚呢大氅。這一切,拿當時北平市民的眼光看,他的確過得既舒服、又體面的。

學校有兩名事務員:一個會計,一個庶務。原來的會計也是安國人,大概覺得這職業還不如回家種地,就辭了職。孫犁補的,就是這個空缺。

但是,他的辦事能力實在不行,會計一行,尤其不能及格。他的工作是,每月向社會局(那時沒有教育局)填幾份表報。因為上面貼的,大都是文具店等開來的假單據,他得花上幾天時間,把它弄個支付相當。好在除去這些,也沒有多少事幹。校長看他是個學生,又剛來乍到,連保險櫃的鑰匙也不肯交給他。他呢,自然也沒有興趣去要。他覺得彆扭的,倒是自己的辦公地點:校長室在學校的前院,外邊一大間,安有書桌電話,還算高敞;裡邊一間,非常低小陰暗,好像是後來加蓋的一個“尾巴”,但不是“老虎尾巴”,而是像一個肥綿羊的尾巴。尾巴間向西開了一個低矮的小窗戶,下面放著我的辦公桌。靠南牆是另一位辦事員的床鋪,靠北牆是我的床鋪。①工作的瑣碎、無聊,環境的偪仄,都使他心緒煩亂。幸好他在這裡還有一個比較要好的人,他就是庶務員趙松。趙松比他大幾歲,他的字叫幹久,他確實也在這裡乾得很久了,因此,他知道學校許多掌故和某些教員的秘聞,並向孫犁介紹、評論。

趙松最厭惡四年級的級任。這個人,單看走路,就能看出他的自高自大。他有一個毛病,一到辦公室,就奔痰盂,大聲清理他的鼻喉,毫不顧及西服革履的體面。趙松因此送了他個綽號:“管樂”。平時趾高氣揚的“管樂”,後來忽然垂頭喪氣起來。經趙松告訴,才知道他和一個女學生髮生關係,正在找人給女學生打胎。校長因為和他同鄉,知而不問。

六年級級任也是校長的同鄉,和西服革履的“管樂”不同,他是長袍馬褂。兩個人裝束不一樣,都是一樣的下流胚子。這一個年歲較大,恐怕也是一個用壞了的“管樂”:每到下課,就一邊抹著鼻涕,一邊急步走向趙松和孫犁的小屋,“兩手把長袍架起,眯著眼睛,弓著腰,嘴裡喃喃著‘小妹妹,小妹妹’,直奔趙松的床鋪,其神態酷似賈璉。”①這位級任,每星期天都去逛暗娼,對女生也無師德。

那些教員每月拿四十元薪金,自視高人一等。但沒有一人讀書、備課,因為都已教書多年,課本又不改變。每到晚飯後,就爭先恐後地到外邊去玩。教員如此,教學質量可想而知。

教室都在裡院,和孫犁他們辦公的地方隔著一道牆。他本不愛走動,自然很少進去觀望。但教員講課和小學生念筆順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那時,這所小學正在實驗“引起動機”教學法:教員在講授課文之前,先說些別的,漸漸引起學生學習課文的動機和興趣。不料,還沒等這些教員引起學生的動機,學生倒先掌握了教員的動機,於是和教員鬥起法耒。有一次是講公雞,教員問:“早晨你們常聽見什麼叫喚呀?”

“鳥叫。”

“什麼鳥叫啊?”

“烏鴉。”

“沒有聽到別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