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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進去購物,而且要把東西買到手。”停車場裡只有五六輛車,和我記憶中的停車場不一樣,更像一片沒有開墾的土地,野草從地縫中鑽出來,還有高高的薊草。在停車場那一邊沒有一樣熟悉的東西,沒有別的建築物,沒有房屋,只有一片黑暗。我小聲說道:“我不想進去。我害怕。”但父親已經把他那邊的車門開啟,我也只好開啟我這邊的車門,從車上跳下來。在這裡煙氣和焦味十分強烈,刺痛了我的鼻子,燻得我的眼睛湧出了眼淚。這些氣味還掩蓋著另一種氣味——溼土的氣味,東西腐爛的氣味,垃圾的氣味。

感恩節(2)

父親咧嘴冷冷一笑:“我們要像往常一樣過感恩節。什麼也不能改變。”

自動門失靈了,我們只得費了一點勁用手把入口門開啟。裡面潮溼的冷空氣撲面而來——是一股久未清洗的冰箱散發出的氣味。我強忍住一陣嘔吐。父親小心謹慎地嗅了嗅空氣。“噢,見鬼!”他又喃喃地說了一句,似乎在開玩笑。商店的後半部漆黑一團,但前面有亮的地區,有幾個人,主要是婦女,推著購物車購物。八個收款臺只開了兩個。收款的女出納看上去面熟,但比我記憶中顯得老,嘴唇蒼白,愁眉苦臉。

“我們動手了!”父親強擠出滿面笑容,從一列購物車中抽出一輛。“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東西買好。”

手推車的一個輪子每轉幾圈就卡住,但是父親不耐煩地用力把手推車往商店裡明亮的地方推。那裡碰巧是賣鮮貨的地方,母親購物總是先從這裡開始。可這裡大大變了樣!——大多數貨箱、貨架都是空的;有些已經破碎,有幾行過道被一堆堆碎木片堵塞住。地面坑坑窪窪。蒼蠅嗡嗡地飛舞。一個紅臉膛的男人身上穿著一件骯髒的白色工作服,頭上戴一頂像肉餅一樣的帽子,帽子上印著紅字:假日大賤賣!他洋洋得意地從貨箱裡抓出幾條蓮藕,漫不經心地往貨架上一扔,幾節蓮藕掉到他腳邊骯髒的地板上。

父親推著歪歪扭扭的手推車朝這人走過去,詢問他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鬼事情,火災?——可那個人卻沒望他一眼,只是氣憤地一笑了之。“不是的,先生!”他搖著頭說,“照常營業!”

父親尷尬地推著手推車往前走。看得見他臉紅了。

男人最不喜歡的就是當著孩子的面遭到另一個男人粗暴的對待。

父親問我感恩節母親打算做幾個人的飯。我們兩人數起來。八個?十一個?十三個?我記得,或者我想,母親的姐姐今年要和她全家人一同來(她丈夫和五個孩子),但父親說他們不會來,因為沒有邀請他們。父親說跟往年一樣,萊恩叔叔一定會來,可我告訴他萊恩叔叔不會來了,難道他不記得萊恩叔叔已經死了嗎?

父親眨眨眼睛,把手放在長滿鬍鬚茬子的下巴上,笑著說:“天啦。我想的確如此。”他的臉更紅了。

我們就這樣數著,把手指頭全用光了,也沒數出個所以然。父親說那就按最多的人數購買,以防他們都來。如果辦得不妥,母親會焦躁不安的。母親購物總是帶一張用鉛筆寫得整整齊齊的清單:把它拿在手上,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讓我在店裡跑來跑去拿物品,而她則慢慢地跟在後面察看價格,把我沒拿到的東西拿齊全。察看價格很重要,母親說,因為價格每個星期都不同。有些商品是特價的,降了價;而有些商品則提了價。但便宜的東西如果損壞了,或者腐爛了,那就算不得便宜。快要損壞或者不新鮮也不划算。他事先沒有打一點招呼,突然抓住我的手問道:“你帶了購物單嗎?”我說沒有,他就像孩子一樣把我一推,說:“你為什麼不帶!”

在閃爍不定的燈光下,父親的臉上有一層油膩。儘管很冷,他的衣服下面似乎在冒汗。

“我根本沒看見什麼購物單,”我可惡地說,“我根本不知道什麼鬼購物單。”

如果母親要做色拉,我們就得買蓮藕。我們還得買土豆,把土豆碾壓成土豆泥,買洋芋,把洋芋烤熟;買酸果放進醬油裡,買南瓜做派,買蘋果做蘋果醬;我們還得買胡蘿蔔,買豆子,芹菜……可我找到的蓮藕最好的那幾節也是又枯又黃、好像挨蟲子咬過。“把這些蓮藕放進車裡,往前走,”父親在袖子上擦了擦嘴巴說,“我會告訴她,這是我們找得到的最他媽的好的蓮藕。”說完,他讓我在坑坑窪窪、又溼又滑的地面跑來跑去,盡力在一箱幾乎全都發黑了的土豆裡揀出十幾個好的,找一個沒有變軟、還沒有開始散發腐臭氣味的南瓜,挑幾個沒有乾癟生蟲的蘋果。

一個圓臉的女人,嘴上塗著鮮亮的桔黃色口紅,伸出顫抖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