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心燈走了,玲瓏亭內空留一地寂靜,那一句“主公”從她兩唇之間吐露出來,蕭代慈一口吊在喉頭的氣算是放了下去,這第一關,她算是過了。
侍女奉上新的茶水和瓜果,她這才回神,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胸脯,後背,一身冷汗。
“殿下。”一邊的女官面色關切。
蕭代慈吩咐道:“研墨吧,去取鴿籠來。”
後者點了點頭,蕭代慈看著已經不見人影的地方定定望了許久,備上筆墨,她將最後一個字寫下,薄薄的紙片兒卷在鴿子的細腳上,再宮牆一角親手放飛。
鴿子撲稜撲稜翅膀,再空中漸漸化為一個黑點,蕭代慈長舒一口氣,命女官為她更衣,端午夜中的宴席,即將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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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柳淮雖是個閒官,卻一連許多時日都在宮中,瞿心燈這些時日亦是忙得腳不沾地,兩人竟是有些時日沒有見了。
秘閣修撰本來就是個沒有實權的閒職,柳淮本是尤其清閒的,每日只需坐班點卯。然而這段時日裡頭,說是瀚林什麼這個學士閣那個學士閣的要重新修整舊時典籍,人手不夠。主持這件事的是即將乞骸骨的裴老先生,於是這是便又有人想到,柳淮是他的徒弟,那可是詔景年間的榜眼。
尋常的榜眼不稀奇,可這詔景年間的榜眼那可就太稀奇了。這一年的主考官是明用溪——明用溪是何人,當年連中三元的怪才,他詔景年的考題出自他手,據說難哭一眾考生,有人方進了考場、見了考題便痛哭流涕,只恨不能再回家多讀個十幾二十幾的聖賢書。
那一年參考的人數也古怪得多。這是大周開國近二百年來,首次允許有女子參與的殿試——當真是膽大和新奇。雖在早年在瞿氏女子封侯的時候,便有官員提出過男女同考,最後也實施了下去,然而真正在進京趕考的學子中看到女子,不可不謂難上加難。
不過就是那一年,總算在殿試最後頭的一張桌子上看見了個女子。這當真是莫大的好事,據說她的成績不錯,她亦是被授予個官職,品階雖不高,到任之後也不是所有人都信服,但這幾年來,在這最後一關,殿試上看到的女子也算是從一個增加到了兩個三個。
既是榜眼,又是裴老先生的弟子,遂又將柳淮借調到了那一處做事,眼下柳編撰已經有小半個月都宿在宮裡,就是今日端午,同僚盡數放假歸家了,他還坐在書案前整理古書。
瞿心燈沒有來。柳淮有些失望,他聽灰衣使說,瞿心燈今日或許是別的什麼時候將要入宮,還想著,她或許回來看她。
或許是被事物纏住了腳步不好脫身罷?
沒來的話,那等晚上他回去等她罷。
柳淮收拾收拾東西便也在準備回去,卻在宮門口看見了裴府的僕役。
“柳編撰,我們家老爺老夫人問您,要不要一同回府上吃晚飯。”
今日在這裡看見裴府的僕役,柳淮並不意外。總是要見面的,柳淮想。他回京道現在已然兩月有餘,還未曾去裴府拜訪——這是失禮的,然而又是說不盡的無可奈何,畢竟先前是他身上的冤屈還未曾洗淨,至於大審之後又是種種事物纏在一起,總是不得空閒。
那僕役揚著笑臉,在這馬車下看他,喚起柳淮一些印象,他在裴家唸書的時候,是見過這個小廝的。
愈發想著,記憶便愈發清明起來,想起了裴家的庭院,想起了書香墨香混雜在一起的教室,想起了同窗和書案,一直到了裴府門口,裴家小公子在門口迎他他才回了神。
“公淑!許久未見,你清瘦了許多。”青年將他抱住,眼神中似乎是含著淚光,手在他肩頭輕拍著。
裴老先生長孫,裴禮光。在裴氏家學就讀時,他二人是同窗。
一時好像真的回到了少時讀書,裴禮光攬著柳淮的肩膀往門內走,庭院之中一草一木皆是柳淮往日所熟悉,這麼多年,也就只有裴府沒有變了。這是家宴,來的也是裴家一些長輩和同輩,都是柳淮所熟知的。
柳淮這邊踏入裴府,後腳大門便緊緊閉了起來,他心下有些疑惑,卻沒有發問。還沒跨過門檻,柳淮喉頭便有些發酸,進入內堂欲對兩位老人行了大禮,然而抬首見高堂之上,並不見裴老先生的身影。
“老師人呢?”向兩邊的長輩見過禮後,柳淮有些詫異問。
裴禮光欲言又止,長輩們只是招呼著柳淮入席,皆不同他說裴老先生之事,府中氣氛本應和樂安康,如今卻像是在上頭蒙著一層陰翳似的。
“老師進宮了?什麼時候的事?”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