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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企圖擺脫它的愛撫,竟啄了那隻小雞的翅膀。

母親回來後見到這隻小雞的翅膀流著血,很心疼,就又去叫來毛頭。

毛頭說:“這—回,它再不醒,就真的醒不來了。”他找了一塊黑布,將黑母雞的雙眼矇住,然後舉起來,將它的雙爪放在—根晾衣服的鐵絲上。

黑母雞站在鐵絲上晃悠不止。那時候它的恐懼,可想而知,大概要比人立於懸崖面臨萬丈深淵更甚。因為人畢竟可以看見萬丈深淵,而這隻黑母雞卻在一片黑暗裡。它用雙爪死死抓住鐵絲,張開翅膀竭力保持平衡。

起風了,風吹得鐵絲嗚嗚響。黑母雞在鐵絲上開始大幅度地晃悠。它除了用雙爪抓住鐵絲,還蹲下身子,將胸脯緊貼著鐵絲,兩隻翅膀—刻也不敢收攏。即便是這樣,在經過長時間的堅持之後,保持平衡也已隨時不能了。它幾次差點從鐵絲上栽下來,靠用力扇動翅膀之後,才又勉強留在鐵絲上。

我看了它—眼,上學去了。

課堂上,我就沒有怎麼聽老師講課,眼前老是晃動著一根鐵絲,鐵絲上站著那隻搖擺不定的黑母雞。放了學,我匆匆往家趕,進院子一看,卻見黑母雞居然還奇蹟般地留在鐵絲上。我立即將它抱下,解了黑布,將它放在地上。它癱瘓在地上,竟一步不能走動了。

母親抓了一把米,放在它嘴邊。它吃了幾粒就不吃了。母親又端來半碗水,它卻迫不及待地將嘴伸進水中,轉眼間就將水喝光了。這時,它慢慢地立起身,搖晃著走到籬笆下。估計還是沒有力氣,就又在籬笆下蹲了下來,一副很安靜的樣子。母親嘆息道:“這回大概要醒來了。再醒不來,也不要再去驚它了。”

傍晚,黑母雞等其它的雞差不多進窩後,也搖搖晃晃地進了窩。

我對母親說:“它怕是真的醒了。”

母親說:“以後得把它分開來,讓它吃些偏食。”

然而,過了兩天,黑母雞卻不見了,無論你怎麼四處去喚它,也未能將它喚出。我們就只能寄希望於它自己走出來了。但—個星期過去了,也未能見到它的蹤影。

我就滿世界去找它,大聲呼喚著。

母親說:“怕是被黃鼠狼拖去了。”

我們終於失望了。

母親很惋惜:“誰讓它痴的呢?”

起初,我還想著它,十天之後,便也將它淡忘了。

黑母雞失蹤後大約三十多天,這天,我和母親正在菜園裡種菜,忽然隱隱約約地聽到不遠處的竹林裡有小雞的叫聲。“誰家的小雞跑到我們家竹林裡來了?”母親這麼一說,我們也就不再在意了。但過不—會,又聽到了咯咯咯的母雞聲,我和母親不約而同地都站了起來:“怎麼像我們家黑母雞的聲音?”再尋聲望去時,眼前的情景把我和母親驚呆了。

黑母雞領著一群小雞正走出竹林,來到一棵柳樹下。當時,正是中午,陽光明亮照眼,微風中,柳絲輕輕飄揚。那些小雞似乎已經長了一些日子,都已顯出羽色了,竟一隻只都是白的,像一團團雪,在黑母雞周圍歡快地覓食與玩耍。其中一隻,看見柳絲在飄揚,竟跳起來想用嘴去叼住,卻未能叼住,倒跌在地上,笨拙地翻了—個跟頭。再細看黑母雞,只見它神態安詳,再無一絲痴態,雞冠也紅了,毛也亮亮閃閃地又緊密、又有光澤。

我跳過籬笆,連忙從家裡抓來米,輕輕走過去,撒給黑母雞和它的—群白色的小雞。它們並不怕人,很高興地啄著。

母親納悶:“它是在哪孵了一窩小雞呢?”

半年之後,我和母親到距家五十多米的東河邊上去把—垛草準備弄回來時,發現那個本是孩子們捉迷藏用的洞裡,竟有許多帶有血跡的蛋殼。我和母親猜想,這些雞蛋,就是在黑母雞發痴時,我家的其它母雞受了驚,不敢在家裡的窩中下蛋,將蛋下到這兒來了。這片地方長了許多雜草;很少有人到這兒來。大概是草籽和蟲子,維持了黑母雞與它的孩子們的生活。

黑母雞自重現之後,就再也沒有領著它的孩子回那個寂寞的草垛洞。

一九九七年二十四日於北京大學燕北園

疲民

大約是在一九七一年夏天,我還在做一個農民的時候,那天,我們正在地裡割麥子,忽聽西邊有一陣緊似一陣的吵嚷聲。眾人皆抓著鐮刀抬起頭往西看。過不—會,就傳來—個訊息:西邊李家的青橋,在場上脫粒時睡著了,身體向前—撲,一隻胳膊伸進脫粒機被打斷了。

我扔下鐮刀,斜穿麥地往路上跑。李青橋曾和我讀一箇中學,比我高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