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袁懷璧和袁向鯉,沒有人知道袁府裡有這樣擺滿屍體的暗房。袁懷璧生前幾乎每天都要到這裡,像現在的袁向鯉一樣,不動聲色的檢視那些躺著的男女嬰孩,飛禽走獸。而如今,袁懷璧自己也僵硬的躺在這裡,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原本白皙的面板,此刻更加蒼白,像是褪了色的劣質綢緞。
年長的仵作拿著刀,剖開袁懷璧已經縫合的下體,暗紅色混著淡黃色的濃血湧出,一陣噁心的腐肉味道,仵作嗆得咳了一聲,忙掩住嘴,偷偷拿眼去看袁向鯉。袁向鯉仍是呆立著,目光悠遠,姿勢都未曾變過。年長的仵作,遠遠就察覺到袁向鯉身上有種死人一樣的寒氣。
咦?這是什麼?一根毛髮,粗黑捲曲,黑亮如漆。袁向鯉過來低頭看,不說話。仵作定定神試探著說,像是貓身上的,狸貓。袁向鯉看了半晌,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外面已經暮色深鎖。
年老的仵作剛想開口,身子向上一聳,就斷了氣,喉嚨裡穿著一支黝黑的斷箭,血流洶湧。
兩柱香以後,其它的仵作也躺在了這裡,身上蓋上白布,脖頸處一大攤血
狸貓。狸貓。狸貓。
悠遠樓周圍都是兵,袁向鯉的兵。
老鴇跪著,埋下頭,不敢出聲。姑娘們也跪在地上,身子發顫,廳裡鴉雀無聲。袁向鯉戴了孝,正襟危坐。綹兒離著袁向鯉最近,她並不知道慕香已經進了袁府,差人去牢裡問,牢里人說是死囚,不讓見。綹兒哭了幾日,不知所措。
事情就是這樣的,大人。
老鴇說話的時候一直埋著頭,甚至不敢偷看袁向鯉的臉色,姑娘們跪的腿腳發麻,卻不敢挪動一下身子,像是誰破壞了這份安靜,便要身首異處。
袁向鯉不說話,喝了口茶,眼睛四下打量。末了,淡然的道,帶我到閣樓上看看。
閣樓佈置並不精細,慕香只是歌姬,悠遠樓如同世上的大多數地方,尊卑有別。袁懷璧死後,秦昌財將此處查封,再不讓人上來。周圍覆上白布,凡是蓋著白布的傢俱,似乎都鎖著冤魂,白布上幾乎沒有灰塵,映的牆壁慘白。一罐蜂蜜歪倒在地上,凝固了,透著光。床單皺的厲害,看得出床上的人當時的驚恐。袁懷璧的箱子及其中的物件被秦昌財小心的收了起來,這些東西對袁府不利,他樂於做這樣的好人。為官不仔細侍奉權貴,便是無根之水,乾涸是早晚的事。
幾個黑衣人開始檢查四周,人是從京裡請來的,是查案的高手,尤其是對這樣毫無線索的命案。袁向鯉對他們還算很客氣,言語間恭敬了許多。對於袁懷璧的死,他並未形銷骨立,也沒有守喪禁慾,依然大沾葷腥。袁府裡的廚子也是從京裡帶回來的,他們熟知袁向鯉的口味,牛肉要切多大小,要煮幾分熟,都有掌勺師傅記錄在冊。
黑衣人沒有發現可疑的痕跡,除了另一根毛髮,狸貓的毛髮。
袁向鯉在一旁看著,並未多話,轉身下了略有些逼仄的木製樓梯。
慕香在屋子裡待了三日,除了小璃送飯,沒有見過任何人。袁府裡出奇的冷清,下人們說話聲音極細,生怕驚動了什麼。又是一座充滿死氣的老宅。過了幾日,身上的傷漸漸好了,慕香並不關心自己身上的傷口。她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身上又會添些什麼樣的傷痕,抓傷,紅斑,烙傷,還是三稜的刀傷。
慕香一見到袁向鯉,陡然覺得冷,不自覺的裹緊了被子。袁向鯉脫下外衣,在床邊坐了下來,淡然的盯著慕香看。
這個三十歲的男人安靜,陰冷,瘦削的臉,過於白皙,下巴上有細密的鬍鬚,嘴唇暗淡。眼睛像是蒙著一層薄霧,看不清就裡。
慕香第一次覺得怕。
袁向鯉不急不緩,
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麼?
慕香搖搖頭,說,我什麼也沒有看見,我昏倒了。一點知覺都沒有。
袁向鯉只是點點頭,說,我相信你。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慕香出了一會兒神,搖搖頭,我沒地方可去,我只想去看看綹兒姐姐。
袁向鯉說好。
慕香被帶進袁府之後,綹兒像是換了一個人,總是一個人在房裡發呆,心事重重。綹兒被媽媽罵了幾天,心裡不痛快,晚上喝了點酒,想早些休息。誰知道半夜又來了一個酒鬼,渾身的酒氣,綹兒覺得噁心,但又不敢弗了媽媽的意思。酒鬼喝的很醉,沒多說話。綹兒顛簸了一個多時辰,渾身像是散了架。這時候有人敲門,酒鬼洩了之後昏睡過去,綹兒去開門,門外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這間閣樓就在袁懷璧出事那間的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