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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各種各樣的死因。他指著一具女屍,緩緩的說,你看這一個,父母逼婚,她便跟著幾個小混混逃跑,結果遭到小混混的姦淫,然後暴屍荒野。父母恨她逃跑,也沒有找她,權當沒有生過這個女兒。還是我,是我把她帶回府裡,好生照料。她的父母恐怕至今也不知道他們的女兒早已經死了。

還有這一個,原本是大家閨秀,可是夫君卻忙於經商,常年不歸。寂寞難耐,於是這個少婦便於自己的小叔相好,最後東窗事發,投井而死。

這一個你一定要看。這一個就更可憐了。她是個通房的丫頭,乖巧可人,深得少主人的寵愛。因此得罪了小姐,這位小姐便騙她到湖邊遊玩,最終讓下人溺死了她。可惜,可惜

袁懷璧痴痴的笑,笑的肆意而駭人。

樊夫人聽不清,她仍舊不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腹。

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一個小生命正在自己身體裡蠕動,初為人母,多麼幸福的事。她要做母親了,她應該很幸福,這是隻屬於天底下母親的幸福。

可是,她現在躺在這裡,跟一些含冤而死的人一起,等著比死更可怕的明天。明天跟今天又有什麼分別?天黑了,天又亮了。日月更迭,它們哪裡知道人間的疾苦。

時間會不加快,也不會減慢,時間就是時間,悄無聲息,白駒過隙。

男孩還是女孩?

每個懷孕的女子應該都會不停的問這個問題吧?

我和不庸的孩子,會長什麼樣子呢?

樊夫人想起樊不庸的臉,心如刀絞。

孟婆湯你可不要喝,可是我怎麼忍心讓你在忘川河裡受苦?你還是喝了吧,我不喝,我和孩子一起,等著來世的你。三生三世很長嗎?長我們母子二人也等,只是,不庸,你何時能夠回來找我們呢?

樊夫人沒有了眼淚,沒有了聲音,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腹中的孩子還和她心意相通。孕育一個生命對每一個女子來說,是多麼崇高而神聖的儀式啊。她現在應該成天喊累,夫君應該殷勤的在身邊伺候,問她想吃什麼,累不累,要不要躺一會兒。她應該停下一切活計,專心的跟腹中的孩子說著俏皮的話。

可是,她現在卻躺在黑暗裡,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孩子什麼時候會出生,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生下這個孩子。生下來不也是讓它送死嗎?可是,可是她怎麼忍心不見孩子一面呢?它在自己的身體裡頑強的活了十個月,同吃同睡,兩個人如同一個人,這是什麼話,本來就是一個人。

每天都有老嫗來送餐飯,不管是多難吃的東西,樊夫人都會一點不剩的吞下,她出奇的餓。

她跟自己說,先不要死,死並不著急。很多時候,死比活容易得多,軟弱的人才死,堅強的人要活。

無論怎樣,她也要看孩子一眼。

哪怕只有一眼。

袁懷璧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來,他和道士廝混,四處去尋找爐鼎。

暗房裡也悄無聲息,只有老嫗蹣跚著送來每日三餐。老嫗很老了,像是從陰間逃出來的鬼,她洞穿生死,自然也看慣了這裡發生的一切。她眼裡從來沒有悲憫,她不能說話,也聽不到聲音。她是所有人生死之外的旁觀者,一切都與她無關。

夜裡,樊夫人的肚子突然劇烈的疼起來,如同兩個高手正在肚子裡進行一場慘烈的爭鬥。她身子繃緊,痙攣,掙扎,手腕、腳腕上深深的勒痕裡滲出血,麻繩勒碎了血肉。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發出淒厲的慘叫。

第二天,袁懷璧揹著手悠閒地來到暗房,直面此景,癱坐在地上,良久說不出話來。

樊夫人身子扭曲著,血淌了一地,袁懷璧順著血跡看,看到樊夫人血肉模糊的下身,周圍溼漉漉的羊水,剝下來殘破的胎膜,從樊夫人身體裡伸出來血淋淋的臍帶。沾滿血的破布扔了一地,樊夫人嘴角含笑,表情安詳。

直到袁懷璧回過神來,才驚訝的發現,樊夫人的肚子不見了,原來隆起來渾圓的肚子,現在軟塌塌的如同敗絮。是孩子不見了,那個孩子去哪裡了?袁懷璧額上滲出汗來,他覺得一切出奇的詭異。他跌跌撞撞,到處去找。沒有,什麼都沒有,那個孩子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一丁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他去找送飯的老嫗,老嫗在往灶裡添柴火,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說不出。袁懷璧轉身離開,他覺得自己後心發涼

暗房裡又安靜了,現在是真的安靜了,屍體似乎都在無聲的對視,然後將並不存在的目光轉向身子扭曲的樊夫人,她睜著眼睛,安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