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預兆沒錯,”僧侶表示同意,“不過是來自我們的神,而非他們的諸神。那是一個燃燒中的火炬,與我族古時所持者無異。那是淹神自海中帶來的火炬,預示著即將高漲的海潮。此刻我們自當集結船隊,讓刀劍和烈火降臨人世,一如他過去所作所為。”
席恩微微一笑,“完全同意。”
“對神而言,你的意見就如暴風中的一滴雨。”
老頭子,這滴雨有朝一日會成為一方霸主。席恩已經受夠了叔叔的陰鬱,於是他腳踢馬刺,快步前驅,臉上掛著微笑。
接近日落時分,他們抵達派克城下,城牆如一道黑石新月連綴兩邊峭壁,中間是城門樓,兩邊各有三座方形高塔。席恩仍舊能辨認出當年勞勃·拜拉席恩的投石機所炸出的傷痕。被毀的南塔業已重建,用了淡灰石材,尚未被地衣覆蓋。當年勞勃便從這裡攻破城堡,揮舞著手中戰錘,跨越亂石和屍體,殺將進來,奈德·史塔克跟在他身旁。那時席恩遠遠從海中塔望著這一切,至今仍時時夢見火炬熊熊,聽到城樓崩塌的轟然巨響。
城門大開,生鏽的鐵閘早已升起,城牆上的衛兵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回家的席恩·葛雷喬伊。
過了外圍石牆,便是廣達五十畝的陸岬,連亙海天。馬廄和狗舍都位於此,還有一些外屋。成群豬羊各自擠在圈裡,城裡的狗則四處奔跑。南邊是懸崖,以及通往主堡的寬闊石橋。席恩翻身下馬,聽見熟悉的浪濤拍岸聲。一名馬廄小廝過來牽走他的坐騎。兩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和幾名農奴呆呆地望著他,但完全不見父親蹤影,也沒有任何他兒時記憶裡的人物。回家竟是碰上這樣的場面,真是既黯然又辛酸啊,他心想。
僧侶沒有下馬,“叔叔,您不留下來過夜,和我們共進晚餐嗎?”
“我的任務是把你帶來,現在你來了,我便要回去為淹神服務。”伊倫·葛雷喬伊調轉馬頭,緩緩從鐵閘門滿是泥濘的尖刺之下穿過,騎了出去。
一名身穿平凡灰布裙服的駝背老嫗小心翼翼朝他走來,“大人,我奉命帶您到房間休息。”
“誰的命令?”
“是您父親大人的命令,大人。”
席恩脫下手套,“所以你還真認得我。為什麼我父親沒有來迎接我?”
“大人,他在海中塔裡等您。請您先稍事休息。”
我還嫌奈德·史塔克冷漠呢。“你又是誰?”
“海莉亞,我為您父親大人管理城堡。”
“總管是西拉斯才對吧?大家叫他‘臭嘴’。”即便現在,席恩都還記得老頭口中的酒臭。
“大人,他五年前就死了。”
“魁倫學士呢?他人在哪兒?”
“長眠於海底。現在照顧信鴉的是溫達米爾。”
我好像成了這裡的陌生人啊,席恩心想,明明什麼都沒變,卻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那就帶我去房間吧,女人。”他命令。她僵硬地鞠個躬,領著他穿過陸岬,走到橋邊。這裡總算和記憶中相符:老舊的石橋因浪花而滑溜,爬滿地衣,腳下的怒濤有如兇猛巨獸,帶著鹽味的海風貼緊衣服。
過去他想像自己回家的情景,腦中浮現的總是海中塔裡他以前那間舒適臥房,沒想到老婦卻帶他進了“血堡”。這裡的廳堂較為寬敞,裝潢也較佳,但還是一樣溼冷。分給席恩的套房屋頂極高,竟因陰暗的關係看不到天花板,裡面寒氣襲人。倘若他不知“血堡”正因這組套房而得名,對此的印象可能會好些。千年以前,某個河流王所有的兒子全部在此慘遭屠殺,他們熟睡時被活活砍成碎片,再送回大陸給他們父親。
至於葛雷喬伊家的人,雖從未在自家城中遭他人謀害,但兄弟鬩牆是常有的事,好在他的哥哥們全都死了。他嫌惡地環顧四周,並非因為怕鬼,只因牆上的壁氈長滿青黴,床墊凹陷、聞起來有黴味,燈心草蓆則老舊而開裂。這些房間已有多年不曾使用,透著徹骨的溼意。“給我弄缸熱水,趕緊給爐子生火。”他吩咐老嫗,“記得把其他房間的火盆也點燃,多少能驅走寒意。還有,看在諸神的份上,趕快找個人把這些破草蓆都清掉。”
“是,大人,就照您的意思。”她連忙逃走。
過了一會,他們果真照他的要求弄來熱水。雖然水溫不高,很快就變涼了,而且還是海水,但洗去旅途風塵已然足夠。他一邊看著兩名奴工燃起火盆,一邊脫去沾滿塵土的衣裳,準備換裝去見父親。他挑了柔韌的黑皮靴,銀灰色的羊毛軟褲,胸前繡有葛雷喬伊家金色海怪的黑天鵝絨外衣,又在脖子上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