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慮,二太太的孃家雖是小戶,但日子卻還殷實,二太太的孃家哥足可以讓他母親衣食無憂,孃家那邊知道二太太拖著大肚子馬上就要臨產也不會怪她不孝。
大老爺去二太太孃家燒紙回來,從街上過的時候聽到燒滷店裡吵得熱鬧,索性也進來看看。
燒滷店當然是保和堂開的,燒滷店的滷豬蹄兒和滷豆腐是出了名的,我們在前面說過,苗樹樑的土匪頭子麻衣相就是啃著保和堂燒滷店裡的滷豬蹄兒在墳地裡跟二太太談天說地的。滷豬蹄兒的買賣一直都很好,鋪子裡有兩張柏木桌子,買滷豬蹄兒的人可以要二兩酒坐下來,慢慢地細嚼爛咽,當然多數人都買了用草紙包著帶回家去吃,能有閒遐工夫坐下來吃滷豬蹄兒的人,只有幾個光棍或不顧家的人,比如像石碌碡趙四哨之類的人,有時候木匠蛆糊嚕也來,幾個人湊了一起天南海北地胡說八道,吃著滷豬蹄兒或是滷豆腐,當然是各吃各的,基本上沒有吃饞嘴不掏錢的。
但是,大老爺今天見到的不是石匠石碌碡和木匠蛆糊嚕,也不是趙四哨,趙四哨自從在縣裡跟大老爺對簿公堂之後極少來保和堂的燒滷店。大老爺在燒滷店裡見到的人竟是鎮西勾家的勾七和窯姐兒紅連腰,另外還有兩人卻是穆先生和高鷂子。
見到大老爺蔣萬齋進來,勾七先站起來了,抱拳給大老爺作揖,口中說,蔣大老爺近來可好?勾七是勾八的七哥,自小讀過二年私塾,算是識文斷字的人,性格懦弱,完全不同於開寶局子的勾八,勾家兄弟除了勾八之外,人都好。
勾七的年齡跟大老爺蔣萬齋相仿,算是同代人。大老爺不敢缺了禮數,趕緊抱拳還禮,口裡說,七爺客氣。
因為是京西,京城裡的口調調兒多少流傳些過來,特別是讀書人,學了滿人的樣兒見面稱爺,但只是作揖,不靠膀子,倒更顯得文雅些。
大老爺說,七爺到這小店來卻是極少見的。
勾七坐下來,臉上有些尷尬之色,說,賤內口淡,想吃貴店的醬滷肉,所以才來,整日忙些沒有名堂的事,倒是很少見到大老爺。因為大老爺的隨和,勾七就不怎麼拘束了。
大老爺趕緊問夥計,七爺的滷豬蹄兒稱好了沒有?
夥計說,剛滷了一鍋還沒軟,師傅說還讓等等。
大老爺說,前晌兒沒做滷貨啊?怎麼著後晌滷呢?
夥計說,趕集的沒買回蹄子來,咱們這兒又少人賣,沒貨,這還是高大爺讓趕牲口的人從北邊帶過來的呢。
夥計說的高大爺就是高鷂子。這倒是實話,保和堂的燒滷店的滷豬蹄兒大多是從易州集上買,山裡極少買到豬蹄兒,即便是碰到了也不多,四隻或八隻,也不夠大鍋滷,有時候得攢起來,湊夠了數才滷,所以滷豬蹄兒都是冬天做得多。
高鷂子和穆先生都是保和堂的人,自然用不著過分客套,倒是紅連腰讓大老爺有些尷尬,大老爺極客氣地衝紅連腰點頭,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紅連腰也愛吃燒滷店的滷豬蹄兒和滷豆腐,常來買,卻極少跟別人打招呼,付了錢提上東西就走,當然旁人也就難得跟她搭話了,即使有心術不正的男人嘴上輕佻,紅連腰也只是一笑了之,並不糾纏。紅家的門規是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招攬生意,所有生意都是男人親自找上門去,或是物或是錢,說妥了脫了褲子上炕便幹,幹完了走人,一般不留宿。紅連腰之所以跟勾七湊在一起,當然也是因為那一鍋豬蹄兒沒有滷軟的緣故,就坐下來等,於是男人們的話就多了,外面聽著很熱鬧。
既然大老爺很正經地跟紅連腰打招呼,紅連腰也就站起身來給大老爺扭著腰蹲身行了個萬福的禮兒,體態確實有些婀娜,讓男人們心中不由得一蕩。
而紅連腰心裡突然想起了官杆兒和那隻大蘆花公雞。紅連腰從不敢正眼看大老爺蔣萬齋,一看就心跳,當然也就更沒有搭過話了。但大老爺蔣萬齋知道她的名頭,也知道紅門的規矩。
剛才講話最多的是高鷂子,穆先生和勾七有時也插話,他們的話題已經從和尚扯到尼姑身上來了。高鷂子的理論是,尼姑要偷漢子只能偷和尚,而和尚要是偷女人卻不一定是尼姑,良家婦女更多些,和尚往往利用給人家做法事的機會勾搭良家婦女。
穆先生和勾七不反對高鷂子對和尚的評價,但對尼姑只偷和尚的理論持懷疑態度,讀過《拍案驚奇》的穆先生說尼姑也一樣,只要有機會,一樣是什麼男人都會偷的。
三個人正辯得上勁,大老爺這一來,爭論的話題當然就結束了。
事實上紅連腰一直是坐在另一張柏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