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誰接到都是個燙手的山芋,不。簡直就是一顆點燃了的震天雷!
餘有丁是拿定主意明哲保身了,張四維也沒給老夫萬兩黃金,秦林也不曾和我有殺父之仇,何苦攪合進來惹得一身騷?
許國更是新晉的閣臣,資歷還淺得很,哪裡敢接這顆定時炸彈?說不得,天塌下來高個子頂,不管顧憲成這份奏章從誰的書案上冒出來,票擬的事情。都還是煩請申大首輔親筆罷!
奔走忙碌的內閣辦事隨員。更是人人留了七八個心眼,時不時偷眼瞧瞧三位輔臣堆滿了奏章的書案。再看看閣老們的神情變化,稍微一點點動靜便會引得他們支起耳朵——定國公府、司禮監、儲秀宮、東廠錦衣衛、六部九卿三法司科道言官,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文淵閣,不知多少隻耳朵等著這裡的內線傳出訊息!
唯獨眾人矚目的焦點,新任首輔申時行還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溫吞水樣子,不慌不忙的翻開一本本奏章,仔仔細細的逐字逐句讀了,到了文理精深詞句淑麗之處,還要搖頭晃腦的吟哦一番,最後才提起極品湖州紫毫筆,在呵氣成水的端硯上飽蘸徽州松煙墨,落筆便是漂亮的臺閣體小楷。
見申時行這番做派,那些拿了定國公府或者儲秀宮大筆銀子的內線,就一個個急得百抓撓心,還不得不佩服一句:申老先生每逢大事有靜氣,不急不躁,淵停嶽峙,真乃宰相風度!
文淵閣外面,又是另一番場面,張小陽和張尊堯各據一方劍拔弩張,各自都有一群擁躉。
儲秀宮派來的順公公地位超然,什麼也不說,只是冷眼旁觀,卻也有不少宦官走馬燈似的接連過來拍他馬屁,鄭貴妃專寵六宮,手下奴才自然水漲船高。
“申時行申老先生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所有人心頭都存著這麼個疑問,在謎底揭曉之前,誰也猜不準。
日頭漸漸偏西,永樂大鐘的渾厚鐘聲遠遠傳來,眼看到了內閣下值回家的時間,可文淵閣中除了正常的文牘出入,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閣外眾人奇怪,身處閣內的何嘗不是?
看看申時行依然雲淡風輕,許國性子直些,幾番開口欲言又生生憋了回去;深知老同學為人的餘有丁卻眉心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唔?”申時行再取過一本奏章時,發出了驚訝之聲。
來了!餘有丁、許國頓時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料申時行笑笑,接下來一句卻是:“咦,山西巡撫出缺,吏部奏章上來都有兩個月了吧,都察院吳君澤這才薦了張公魚,真可謂後知後覺了。”
嘉靖年成例,督撫大員須由九卿會推,到了萬曆年間,張居正執政以來內閣權勢日重,有九卿推舉,內閣就可直接票擬了。
君澤是吳兌的字,時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正是九卿身份,他和僉都御史張公魚交好,而張公魚就是申時行的得意門生,既然申老先生這麼說,餘有丁和許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餘有丁心頭巨震。瞬間腦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臉上仍是雲淡風輕的笑容,思忖片刻,話裡有話的道:“張都堂為官清正廉潔不畏豪強,身負海內清流之望,在地方任親民官也頗有建樹,出外為朝廷守牧一方,正是極好的人選。”
申時行看了餘有丁一眼。點頭笑了笑,餘有丁這老同學也是個人精,點明不畏豪強四字……這番,承他的情吧!
許國一直在翰林院、詹事府,新近才入閣的,此時見事比兩位老狐狸那還差了一層。心頭暗笑那張公魚家世豪富,申閣老不知受了他多少孝敬,才替他謀一地巡撫的職位?不過張某人已是僉都御史,升一級以副都御史銜出任巡撫,也是符合規矩的。
那些各方勢力安插在文淵閣內外的眼線,卻沒多留意這道奏章,巡撫雖然算得上封疆大吏,但紫禁城裡頭個個眼高於頂,也就不覺得一個三品巡撫有多了不起了。畢竟各家許的銀子,都是讓他們盯住顧憲成那本奏章的。
申時行將這本奏章與之前票擬好的許多本放在一起,招來跑腿的隨員,手指頭在這疊奏章上拍了兩下,吩咐道:“都是要緊的,從速送去司禮監!”
張居正做首輔時,申時行就是三輔了,自然在內閣裡招攬了幾個心腹,這隨員早已受過叮囑。此時心領神會。接過奏章就朝外頭走。
隨員捧著奏章剛剛出門,張小陽和張尊堯就爭先恐後的擠上來:“有沒有吏部顧某人的奏章?”
順公公面子上不動聲色。其實也支楞起耳朵聽著動靜。
“沒有,”隨員搖搖頭,把一疊奏章攤開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