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談判, 放棄要求韃靼人賠款割地的協議!這話一提出來, 武將一系幾乎都氣瘋了,連一向謹慎自持、很少摻和到朝堂爭辯中的英國公都忍不住站出來反對。
雖然最後陛下堅持了與韃靼人談判, 派出了幾撥使臣到邊境去與韃靼新王克都談判,但這還是讓項青雲無比失望。他想要的不是談判,不是讓韃靼人割幾塊地、賠幾塊黃金, 他想要的是踏平韃靼王庭, 是洗雪項家奇冤。當年老皇帝以他父親通敵的罪名,將項家滿門抄斬, 那所謂的敵, 就是一直躲在韃靼王庭中的韃靼國師。他想要剿滅韃靼一族,抓住這所謂的國師,向天下人證明,項家從未負國, 是皇族負了他項家!
然而,就連陳贇陳大人都不支援北上伐敵的想法,與他一道圍剿韃靼的姜大人更是十分不理解, 他們都勸他,說天下苦戰久矣,沒人願意再起紛爭,說現在的大周就是空殼一個,根本耗不起那樣巨大的北伐。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項家滿門忠烈,卻要曝屍荒野、死不瞑目。不甘心自己浴血搏殺,卻只能隱姓埋名、渾噩度日。
而就在這個時候,小皇帝趙曜宣他進宮了。曾經,他是看不上這個小皇帝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要靠女人庇護的喪家之犬,不值得任何人正眼相待。可後來,他發現這個小皇帝雖算不得大丈夫,卻算是個合格的帝王。他在所有方面都比他那個混蛋老子強,包括那顆刻薄寡恩的帝王之心,也更甚一籌。所以,他從未期待過趙曜會主動幫他項家翻案,如果他沒表現出足夠的價值和能力,以趙曜之城府,絕不會主動挑起當年舊事。
可是這一次,趙曜宣他進宮了,直言可以幫他項家翻案,給他項青雲正名!他很吃驚卻也很冷靜,他記得自己挺直了腰背,直視著趙曜問了一句:“條件。”
然而,他就千里迢迢來了這江南……
項青雲默默地出神望了望遠處廣闊無垠的大海,對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感覺到無比恍惚。
“將軍,雲將軍?”身旁的副將小聲地喚他。
項青雲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副將,這才發現副將已經連著給他打了好幾個眼色。他順著副將的眼色望過去,發現浙江布政使宋貞吉正帶著一行人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項青雲立馬收起了自己茫然的表情,換上了一臉客氣的微笑,站起身對著宋貞吉道:“宋大人,您怎麼來了?”
宋貞吉狀若無意地掃過面前這片昨日剛剛激戰過的海灘,遠處的灘塗上還堆積著戰船碎裂後的木板、桅杆、戰旗,以及無數零落的甲冑、倭刀,除了屍體在昨晚就被及時處理了之外,這些武器裝備的殘骸都還一片狼藉地堆在岸邊。
項青雲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灘塗上的碎船板和破桅杆,宋貞吉卻很快轉過視線,笑著撫了撫須:“這等收拾戰場的小事,怎需勞煩雲將軍親自出馬呢,派幾個千戶來就行了。”
項青雲微微一笑,很是客氣:“此時本就是雲某的分內之事,應該的。”
“雲將軍真是太客氣了,如果沒有您,沿海數縣的百姓恐怕還要深受倭寇之害,哎,也是我等無能,才要勞煩朝廷將雲將軍派來剿倭。”說話的是浙江都指揮使錢穀用,他這話語間都是對項青雲的推崇和愧疚之情,彷彿真的對項青雲拿走指揮權這件事,一點意見都沒有。
宋貞吉聽完這話,哈哈一笑,看著兩人調侃道:“錢大人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嘛,兩位都是各有所長,正好趁此機會,互相交流、互相切磋。”
“宋大人說的是。”錢穀用看向項青雲,一臉友好,“錢某早就聽聞雲將軍大名,此番倒是因禍得福,能與雲將軍一見。不知,錢某是否有幸,能請到雲將軍一聚?”
“好極好極,昨日大滅倭寇,尚未有機會慶賀,此番錢大人既願意做東,可介意宋某也去蹭一杯酒?”宋貞吉笑容暢快,彷彿真的對去錢穀用家裡蹭酒感到無比起到。
錢穀用自然也跟著笑:“只要宋大人不嫌棄拙荊的手藝就好,雲將軍可願意賞臉同來?”
“怎會,怎會。”宋貞吉言罷,又看向項青雲,見他踟躕為難,便幫著勸道,“只是小聚,不妨事的。”
宋貞吉和錢穀用都滿臉笑容地看向項青雲,熱情又慈祥,就像在看一個滿意的後生,一個值得提攜的小輩,臉上沒有任何不滿和猜疑。然而,就是這樣兩張笑臉,卻看得項青雲遍體生寒、毛骨悚然。如果沒有離開京城之前趙曜那句似是而非的提醒,如果沒有剛才在灘塗上發現的東西,如果不是他久經戰事對打仗太熟悉,現在的他是不是就會感動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