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讓你難做……你走,我一人待會兒。”
邵鈞特別認真:“我是你管教,你是我的人,你心裡難受,有難事兒,你必須跟我說。”
羅強眼底暴露一絲逃避和不耐煩,想逃開所有人,就想一個人待著,煩死這纏人的邵三饅頭了。饅頭面沒發好嗎?酵母多了,鹼擱少了,這麼黏!
羅強粗聲說:“我跟你說不著,沒你的事兒!我關我的禁閉,你給我滾蛋。”
邵鈞眼睛紅了:“啥叫沒我事兒?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羅強咱倆當初怎麼說的?你是我的人,你聽我話,你認我了!我管你,我幫你,我罩著你,你餓了我餵你,你病了、磕著了、傷了我送你去醫院,你老了掛了是我們這些人給你收屍送終!你讓人欺負了我給你討說法,你欺負別人了我跟你一樣背處分!”
“今天就是你欺負別人了羅強,你惹事了你罰分我記過,你關禁閉我也關禁閉!罰你就是罰我,你丟人就是丟我的人,你明白嗎!你他媽在這屋關幾天三爺爺就陪你關幾天,你再說一句沒我的事兒?!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你答應我了!!!!!!!”
羅強別過臉去,不看邵鈞,眼眶卻慢慢溼潤,洇紅,像要淌出血,漲滿了帶血的眼淚。
頭一回不知所措,茫然而絕望。
羅強把頭埋到被子裡,暴露出後腦勺上那一塊堅硬微凸的骨頭。頭髮剃到很短,只留一層灰黑色發茬,月光下綻出頭皮的青光,顱骨紋路畢現。
後腦那塊骨頭,用老人兒的說法,那就叫“反骨”。
這人長成這樣,天生的禍害,孽障,畜生,沒人待見,人神共憤!
邵鈞心裡也難受,羅強已經牽他的心了,放不下。羅強在監區裡,每個月表現得好些,掙到了減刑的工分,都是在改造釋放的前進道路上往前邁出一小步,離那道大鐵門更近些,每邁一步多忒麼不容易!每回一惹事,這個月工分全泡湯了,好不容易邁出去,又再倒退著回去,怎麼就這麼難啊?!
他裹著大棉被,把椅子湊近些,伸手拍拍羅強的後腦:“我知道你心裡難受,發生這麼大事兒,幹啥自己一個人扛?你傻不傻,你跟我說啊。”
羅強哼道:“跟你說啥?你認識我們家老頭子?”
邵鈞眼白一瞟,口氣自信:“我當然認識,你們七班所有的爸爸,我都認識。”
“你爸生了仨兒子,你們哥兒仨,你大哥老實心善,你弟是個小禍害,你是個大禍害。你爸爸手特巧,你做活兒的手藝都是跟你爸學的,你還跟你爸學做飯,你七歲會包餃子,九歲會蒸包子……”
“你後來生意做得很大,咱北京城一半兒的夜店是你地盤,道上人比你輩份大的叫你‘老二’,比你小的尊稱你‘強哥’。你沒結過婚,沒孩子,被雙規的X行行長他老婆其實是你情婦,要不然你那些帳怎麼做的?還有,前兩天電視裡演的金鳳凰節下雙黃蛋那倆影后,你別告兒我你沒睡過那倆女的,圈子裡可都這麼傳的!”
有些是倆人平時你一言我一語閒扯時候說的,還有羅強沒交待過的,比如這人有幾個情婦,會告訴邵小三兒嗎?都是邵鈞各種渠道打聽到的零碎八卦,他腦子特好使,都記著。
他不待見的人,絕對不屑擱在心裡;他待見的人,他一條一條啥都記得清楚。
邵鈞故作輕鬆,逗羅強:“我說的都對吧?還有啥是我不知道的,你自己說?”
羅強白了他一眼,嘴角一橫:“哼,你不知道的多了。”
邵鈞說:“還有,你爸爸挺疼你的,抓拐是你爸教你玩兒的,小時候沒少吃羊肉吧?”
羅強:“……”
邵鈞把手伸到棉被裡掏,從衣兜裡掏出幾塊羊拐:“對嗎?”
那天他們玩兒過的羊拐,羅強轉臉丟一邊兒,邵鈞順手就給撿走,擱在衣兜裡貼身帶著,說不上為什麼,手感摸著滑滑的,有些膩。
羅強垂眼看著,嘴唇抖動,喉結抽動,罵了兩句“滾蛋”,“討厭”,把臉埋到棉被裡,使勁蹭了幾下……
羅強很犟,但是真架不住邵三饅頭比他還要犟,就是要逼得他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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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羅強被邵鈞拖到床上,暫時睡下了,安靜了。
羅強抱著棉被,臉埋向床裡,不讓人瞧見。
這人其實一宿沒睡著,低聲咕噥著,嘮叨著,情緒混亂,翻來覆去。邵鈞也裹了一床被子,歪靠在床頭,迷迷瞪瞪的,又不敢離開,聽羅老二瞎嘟囔,說了好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