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憂地看著提婆達多變成紅色的衣襟,“真要翻過那座雪山嗎?”
提婆達多堅定地點了點頭:“那些人守在山谷外面,如果我們從這裡出去,他們還會把我們趕回來,所以只有翻過雪山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吧!那麼就翻過雪山吧!
兩個孩子手足並用向著山頂爬去,寒風夾著雪花向他們的身體襲來。寒冷使阿闍世全身都在顫抖,他覺得身體上的血液正在寒風之中凝結,在血管中每一寸的流動都讓人痛苦萬分。他咬緊牙關,緊跟著前面的提婆達多,他看見提婆達多走過的地方留下斑斑的血跡。
他忽然有些疑惑,他真是一個人嗎?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嗎?他從來不曾設想過,一個人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害,居然還能堅定地走下去。
空氣逐漸稀薄,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並沒有太多的攀登經驗,不知這是因為缺少空氣所引起的。他感覺到頭痛欲裂,他想,他為何變得如此脆弱?如果是平時,走這樣遠的路程,不會是那麼艱難的事情。
他終於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卻仍然感覺到胸口沉悶得如同壓著巨大鉛塊。四肢百骸都是如此乏力,真想躺下好好地睡一場。
一隻手卻拉住他,“不可以停下來,如果停下來,可能就會死在這裡。”
他頭都不願抬,有氣無力地搖頭,喃喃自語道:“死便死吧!死又有什麼可怕的?”
提婆達多默然,死又有什麼可怕?死亡是甜蜜而幸福的,閉上眼睛,就可以墮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如同還未出生之前,在母親的子宮之中,周圍也是如此黑暗,但卻覺得平安,沒有世事紛擾,不會感覺到生存的痛苦,就這樣平安地沉寂於黑暗之中,直到永恆。
曾幾何時,他也如此渴望死亡,只因感覺不到這生的意義,因何而存在於這個世間。
他用力拖起阿闍世,“就算要死,也要由自己來決定。如果現在放棄,是因無法生存而死,那是怯懦的結果,並非是一種勇氣。我不知生有何歡,死有何苦,我只知,我的生死由我自己決定,就算是死,也不能死於他人或者天地之手。”
阿闍世呆了呆,他不由仰頭去看提婆達多,漫天的飛雪中,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驕傲之色,連天地萬物皆不在他的眼中。他下意識地問:“你到底是誰?”
提婆達多微微一笑:“我是迦毗羅衛國的王子。”
迦毗羅衛國,阿闍世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他努力地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好象曾聽人提到過。但劇烈的頭痛使他無法思考,他傾盡全力站起身,被提婆達多半施半拉地向著山頂拽去。
第四節
他們幾乎是同時看見山頂盛開著的曼陀羅花。
花是白色的,在雪地之中幾不可見,然而淡淡的香氣卻固執地飄送著,無論風多麼大,雪多麼厚重,都無法將這香氣抹殺。
阿闍世的心忽然變得軟弱無比,在如此嚴苛的環境下,仍然有生命不為人知地默默存活著,看似柔弱的花朵,卻有著如此堅強的意識。
兩人怔怔地站在花前,一時無言。
忽聽一個女孩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到了這裡?”
兩人一起回首,見到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小小女孩。女孩不過十來歲年紀,卻美麗得妖異。太美的東西通常是不祥的,不知是誰曾經這樣說。
女孩的身上也帶著淡淡的香氣,如同曼陀羅花。
“只是普通的人類嗎?”女孩自言自語。
阿闍世便忍不住挑釁,“你不是人類嗎?難道你是神?”
女孩默然,一雙大大的眼睛挑剔地打量著兩個少年,“這是神的山嶺,許多年來,都不曾有人上來過。”
阿闍世立刻便聯想到了天童儀式,女孩口中的神就是接受天童祭祀的神嗎?
“你怎會知道這是神的山嶺,你又為何會在這裡?”
女孩驕傲地笑了,“我是神之子,就住在這山的深處。”
阿闍世嘖嘖地讚歎,忍不住嘲弄她:“若你是神就顯一些神通來給我看看吧!”
女孩搖頭:“我是不可以在普通人面前顯露神通的,炫耀與濫殺都是神的禁忌。”
阿闍世頹然長嘆,喃喃自語:“若你真有神通就好了,我餓死了,多希望吃到食物。如果再沒有東西吃,我是一定走不下這座山的。”
女孩呆了呆,小小的臉上現出歉意,“你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