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它是什麼,還明白躲閃是不可能的,就沒有躲閃。反而把全身力量作用到把住衝鋒槍扳機的右手食指上,衝著打出那團火光的蘇軍摟出一個耀眼的火團。
“噠噠噠——!”兩個人的槍聲響起來,又中斷了,崔世安先是一條腿軟軟地跪下去,然後才慢慢地撲倒在面前的草地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崔世安也沒有忘記追求生命的完美。
他就是為了上面那個目標走上戰場又走向死亡的;當死神的翅膀終於煽滅了他的生命之火,他或許明白自己的理想已經部分地實現了。自從他帶著隊伍迎著蘇軍撲進這片林子,甚至在他意識到死亡來臨的一瞬,心中都沒有生出絲毫的恐懼。
崔世安迎面倒在林間草地上時。這場發生在634高地東側峽谷中杉木林子裡的遭遇戰還剛剛開始。它持續了很久,直到天黑之前。仍有零星的槍聲響著。由於華軍官兵全部陣亡,後來人們一直沒有弄清楚戰鬥的詳細過程。可以猜測和想象的是,敵我雙方相距過近是造成參戰者大量死亡、沒有生還的主要原因。戰後一段時間內盛傳一種說法,好像這場戰鬥中發生過肉搏,第二天晚上藉助夜暗去打掃戰場的人們憤怒地反駁說:肉搏根本沒有發生,5團3營訓導官崔世安以一個排的兵力狙擊了三倍於己的蘇軍,使該營9連免除了即刻就要蒙受的滅頂之災。他們中所有的犧牲者倒下時頭部和槍口都是朝著前方的,此種壯烈情景已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
9連通訊員烏蘭特奉成玉昆之命,躲避著高地上方紛飛下來的彈雨。匍匐前進到高地西北側3排的狙擊陣地上,商玉均剛從那一陣洶湧澎湃的悲傷中稍稍平靜,抬起頭來關心一下高地上下正在進行的戰鬥。
這個世界上觸目可見的一切——天空、山峰、溝谷、森林、西北方那輪沉到了一號嶺和希連山之間大山峽底部的暗紅的夕陽,都仍舊被戰爭的火光和濃煙籠罩著,濡染著,不過自從有過不久前的戰鬥,他不僅已經習慣了它們。而且一點兒也不覺得恐怖了。他的生命已跨越了所有的障礙,包括生和死的障礙在內,進入到一種簡單的、亢奮的狀態裡去了。在他的意識裡,從所有的戰爭音響的底部。已經迴響起一支情感激越的交響樂曲,旋律沉重、悲壯卻又恢宏,飄蕩在主旋律之上的無字的歌詠則親切、悠揚而明亮。前者是對戰爭場景的真實描述,後者才是對戰爭中的生者和死者的歌唱。就是在這種莊嚴的歌詠之中,他重新理解了高地上下發生的事情:儘管大鼻子峰蘇軍的高平兩用機槍一直用猛烈火力打擊631高地南方大山腿上的一挺重機槍,後者卻仍舊同633高地主峰西南側腰部的一挺輕機槍一起,對沖溝對面的蘇軍實施著有效的打擊。很明顯,沖溝對面的蘇軍的戰鬥力被擊垮了,只要華軍的這挺重機槍繼續嘯叫下去,蘇軍想過溝是不可能的,於是他也就不把他們真正放到心上了;而在高地上方,戰鬥遠遠沒有結束。透過瀰漫在北坡和東北坡的煙塵,他望見戰鬥仍在第一道塹壕和第三道塹壕之間進行。1排和2排已攻下第一道塹壕,蘇軍的兵力和火器全部收縮排了第三道塹壕也即最後一道塹壕。然而敵我雙方目前的態勢卻是不同的。高地上方蘇軍的火力仍舊密集、猛烈,位於第三道塹壕中部的一挺重機槍和另一挺輕機槍颳風般地向下傾瀉著彈雨,其火力不僅網蓋了高地的整個北坡和東坡。還居高臨下地控制了坡底窪地和633高地南端的斷崖,不讓8連的火力從主峰南下到崖畔展開,對它們構成新的威脅。第三道塹壕東西兩端還各有一挺輕機槍瘋狂地叫著,它們殺傷的目標很集中,那就是已佔領了第一道塹壕的1排和2排。夾雜在這些輕重機槍火力之間的是為數甚眾的自動步槍和衝鋒槍火力點——希連山群峰的巨大陰影從西北方斜斜地投向高地頂端,遮沒了夕陽殘餘的光照,清楚地將塹壕沿上蘇軍槍口噴出的點點火舌顯現出來。但在第一道塹壕裡,他卻沒看到1排2排再組織攻擊。他的心一抖:從蘇軍眼下可以不受干擾地朝下面射擊的情況看,1排和2排的力量分明已耗盡了!
高地還在蘇軍手中!
目前他們排是連隊僅剩的力量!
高地上方的蘇軍也遭受了沉重打擊,可與他們比起來。無論兵力、火器、地形上都仍舊佔據著明顯的優勢!
天黑之前全連將會有最後一次攻擊,或者拿下634高地,或者在攻擊中徹底毀滅。不可能沒有這一次攻擊,因為戰鬥任務並沒有完成!
希望取得最後勝利是荒唐的。能夠得到的安慰是,他們可以透過這最後的攻擊,向別人證明他們雖然失敗了,卻不折不扣地履行了軍人職責!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