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夫子才注意到李一揚等人還在那站著。連忙招呼他們進去坐下。他匆忙給孩子們放了學,親自招待這一行人。
錦娘一雙眼已經腫成桃核一般,見了父親哽咽著不知說什麼好。叢夫子拉著她,道:“本以為你被脫勒人擄去已是凶多吉少,誰知竟還能回來……”
錦娘道:“孩兒的確被脫勒人擄去,不過被我朝兵丁救下,之後,之後……”她猶豫著,拽著父親袖子,竟是開不了口。
叢夫子看向李一揚等人,眼神熱切:“是諸位將軍……救了小女麼?”
李一揚臉上發燙,尷尬地搖了搖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看蕭淵,蕭淵垂著眼睛不願說話,一邊的溫若飛也是裝死。
氣氛瞬間僵死。正在李一揚通紅著臉狠下心要說出來時,外面傳來一個男子聲音:“錦娘?可是錦娘回來了?”
錦娘聽見這聲音,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叢夫子連忙迎出去,帶進來一個滿頭汗水的年輕人,卷著袖子,顯然是急匆匆剛從外面趕回來。他一見錦娘,也忍不住驚喜:“錦娘!”錦娘望著他,囁嚅了一聲“遠哥”,卻是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叢夫子笑道:“這是同錦娘自幼定親的路遠。”
路遠見了外人,行了一禮:“多謝諸位送回錦娘。岳丈大人,錦娘可還好?此番在外,可受了苦楚?”
錦娘一聽,再也忍不住,淚落連珠。叢夫子連忙安慰,路遠也在旁勸撫。錦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續道:“我被脫勒人擄去,幸好被大軍救下。誰知道,誰知道……”她雙膝一彎,跪在父親面前止不住放聲大哭:“女兒前生造孽,剛脫狼窩又入虎口!撫州偏將何燦看中女兒這身皮囊,逼迫女兒。女兒不從,便被……被他送入軍妓營中……”
叢夫子臉色瞬間慘白,路遠也變了臉色,退開幾步:“這,這……”
李一揚咬牙起身,帶著蕭淵和溫若飛向叢家父女長揖到地:“在下西北大將軍李一揚,治下不嚴,致使撫州偏將強奪民女充作軍妓,同胞姐妹慘遭荼毒。如今何燦已在軍法處治罪,一揚在此向各位賠罪,今後絕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叢夫子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連忙扶起李一揚:“將軍使不得……”
李一揚就著他的手抬起頭來,看見錦娘跪在地上,雙眼含淚望著路遠和父親。
路遠此時已經幾乎在門邊了,錦娘顫著嗓子喊了一聲遠哥,他卻一甩袖子轉過身子:“莫要再叫我遠哥……錦娘,你……你身子已汙,教我如何娶你過門?”
錦娘臉色煞白,哭道:“遠哥……”
路遠跺腳道:“本以為你大難不死,誰知是撿回一隻破鞋!叢夫子,這親事,恕我不認了!”他急匆匆轉身,像躲避瘟疫一般逃了出去。
錦娘整個人都似是凍住了。叢夫子看著木木的女兒,搖頭嘆氣,老淚縱橫:“你已非白璧,還能求他什麼——你哪怕是死在亂軍之中,好過如今這般回來!”說罷,他也搖著頭,自顧自進了裡間——竟是不再管自己女兒了!
溫若飛看得整個人都哆嗦了,他正想上前安慰錦娘,卻見那女子扶著桌角,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錦娘姑娘。”溫若飛擔憂地叫了她一聲,錦娘恍惚地搖了搖頭,衝他微微笑了一笑。
李一揚和蕭淵直覺不對,交換了一個眼神正要上前,錦娘卻快他們一步,猛地衝向一邊的牆壁。
“砰”一聲巨響,錦孃的身子順著牆壁軟下來,額頭在牆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跡。柔弱的女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震得房樑上灰塵都簌簌而下,卻不知能否打動棄她不顧得父親和未婚夫的心了。
李一揚和蕭淵衝過去接住了她,可是已經遲了。來不及再找醫生,錦娘已經絕望地合上了眼睛。
溫若飛看得雙眼發黑,胸口發堵。眼眶脹痛,再也鎖不住淚水。蕭淵和李一揚跪坐在錦娘漸漸冰冷的屍體邊上,互相看著彼此泛紅的眼睛,卻說不出一句話。
☆、劍與玫瑰(二)
歸途中三個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李一揚最後的處置,是杖責何燦一百,貶為伙伕。因為沒有證據表明曹明也參與了劫奪民女,暫時奈何他不得,只能以御下不嚴為由,罰了他三月薪俸,賠償叢氏錦孃家人。
溫若飛心中對這個結果自然是不甚滿意,但是也毫無辦法。在蕭淵眾人看來,這個結果已經算是公允了——在大玄,人命當真不是等價的。
溫若飛低落了很久,一直到戰役結束,回到寧州,也還是一副